窃蓝(36)
作者:禾映阶
石凳上缠了一张坐垫,大冬天坐着倒也不会觉得冷冰。
阳光照亮她一侧脸颊,皮肤白皙,毛孔清晰。
茶水刚烧好,滚烫滚烫的,壶口不断冒着热气。
“请!”江既白将一杯热茶推至温菘蓝面前。
她低头瞥了一眼。茶水清澈见底,青绿色的茶叶浮浮沉沉。
她暂时没端起来喝。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只手机,放在石桌上,“你的手机落在影厅了。”
江既白没看那手机,继续品着杯里的热茶,眼睛沉没着,“谢谢!”
温菘蓝端起茶杯,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故意落下的吧?”
江既白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温菘蓝看着桌上的手机。
他摇摇头,“不是。”
她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很轻地笑了一下,“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再去深究这些细节毫无意义。她人都坐在这里了。反正她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这些的。或早或晚罢了。
温菘蓝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隐隐冒着点胡渣,形象有些不修边幅。
可皮肤始终很白,染上了一种病态。冷漠而颓丧。
她剥离掉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茶杯,随口问:“这么快就出院了?病好了吗?”
江既白神情淡漠,语气更淡,“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温菘蓝心里一跳,忙问:“什么病?”
江既白答:“偏头痛。”
虽然她早就听月月说了,可还是想亲自过问一遍。
她想起昨晚他发病的样子,有些心有余悸地说:“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死不了。”
江既白:“……”
他说这话的样子,温菘蓝才终于觉得他像6号厅的客人了。一样的无所谓,一样的冷漠。
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她一直以为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在工作上她干练利落,细心到位。可有些方面又非常的后知后觉。
江既白拿余光瞄温菘蓝,她低头喝茶,脸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接受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刚去了趟民政局。”温菘蓝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体。掏开帆布包,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我去查结婚档案了。”
江既白压下眼皮,目光快速扫过薄薄的纸张,漆黑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不停,却又被他死死压制住。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
他期待着望着她,“你有想起什么来吗?”
温菘蓝茫然地摇摇头。
他追问道:“一点都没有吗?”
温菘蓝说:“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但连不起来。”
她静静地望着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脸。
四目对视,彼此的眼神无处遁形。
“我梦到过一个年轻的男人。”她语气轻松。
男人抬了抬眼,没吱声。
“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在一大堆生锈忆樺的机器前,他穿墨绿色的风衣,跟我说别怕蓝蓝。”
“我躺在手术台上,好像快生了,大出血,他握着我的手叫我别怕。”
“好多好多,声音很熟悉,可每次我都看不到他的脸。”
她固执着望着他,“是你吧?”
一刹那,心口抽疼不停。茶水变得又苦又涩,鲠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江既白搁下茶杯,无力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不会隐瞒。”
他的声音清澈,冷静,条理分明,似乎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
温菘蓝微微抬起头,远远看见绛红的屋瓦上停留了一只幼鸟。不知道具体什么品种的鸟,通体乌黑,嘴唇是白的。在屋顶上焦急地跳来跳去,翅膀不断扑腾着,就是飞不起来。
“那就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说起。”
她需要了解一个完整的版本,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点遗漏都不能有。
“我们认识的那天……”江既白垂下脑袋,呢喃低语,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第26章 苍苍(26)
◎回忆杀◎
苍苍(26)
认识江既白那年, 温菘蓝二十二岁。
她大学学的是编导专业,通过春招进入了宛丘电视台实习。她待的栏目组叫做《知音》。是宛丘电视台旗下一档知名访谈节目,主要对话各行各业的精英, 其中以娱乐圈的明星居多。《知音》每周一期,从主持人水准到选题,以及邀请的嘉宾,都用心至极。在娱乐至死的年代,收视率丝毫不亚于那些综艺节目。
温菘蓝还是个小实习生,基本都在帮领导同事打杂跑腿。
栏目组的氛围还算和谐, 团队也都非常年轻, 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以下。也就主编何玉华年纪大点, 今年三十二岁。
暮春的一天, 细雨淅淅沥沥, 像无边无际的网笼罩在城市上空,水汽氤氲。
中午午休过后,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来自主编办公室,“菘蓝,来下我办公室。”
何玉华是体面的都市丽人,单身未婚,身边不乏追求者。
她做事雷厉风行,效率至上, 从不拖泥带水。平生也最讨厌做事拖拉的人。工作期间,她不假辞色, 一丝不苟。但私下却是一个随和亲民的女上司, 很少在员工面前摆架子。
虽然温菘蓝入职时间不长, 但她对这个女领导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
刚步入社会的女孩难免青涩稚嫩, 她总是特别向往成熟知性,并且在个人事业上获得建树的职业女性。她觉得等到自己到了何姐这个年龄,估计人家一半的成就都达不到。
温菘蓝工作认真负责,中规中矩,最近也没犯什么错。她实在想不出何姐叫自己去办公室所谓何事。
站在办公室外不免有些忐忑。
她下意识搓了下手掌心,曲起手指敲门。
“进!”里面传来女领导轻柔沉稳的声线。
温菘蓝推门而入,“何姐,您找我?”
何玉华靠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正翻。女孩子清甜俏嫩的声音骤然入耳,她不由为之一震。
女人的视线从资料上挪开,隔空落在温菘蓝脸上,温声问:“菘蓝,我记得你是J大的,是吧?”
温菘蓝的双手垂在两侧,乖巧地点点头,“J大编导专业。”
何玉华微微一笑,“那真是巧了,盛时的江制片是你的同系师兄,今晚咱们台长约了江制片吃饭,想拿下他的个人专访,你跟我一起去吧!”
温菘蓝:“……”
闻言,温菘蓝的思绪短暂地僵持了数秒,她讷讷地开口:“您是说江既白?”
“当然是他!”何玉华抬眸看向温菘蓝,轻飘飘反问:“在我们宛丘难道还有第二个江制片吗?”
温菘蓝:“……”
江既白比温菘蓝高了六届,一直都是J大的神话,J大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大神早已毕业多年,可江湖上有关他的传说却一直没断过。
他是J大校草,在校时迷妹无数,人称“J大之光”。毕业多年,迄今无人能撼动其校草地位。
江既白不仅颜值逆天,能力更是超群。他一毕业就拍了家庭纪录片《四时田园》,以一对年迈老夫妻的视角,细致描绘了汀兰农村普通家庭的生活画卷。【注】
看似随意拍下的一组组照片记录了财米油盐和一日三餐,夫妻情,儿女情,邻里情,乃至生老病死。
镜头纯朴,毫无修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引起了强烈共鸣。该片一经上映就在一众搞笑片和爱情片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票房黑马。
而身为导演兼制片人的江既白一炮而红,火速出圈。当年就拿了金象奖新人导演奖。
随后摇身一变,成为盛时的第三大股东,同时投资了好几部大IP。媒体深挖他的背景,竟发现他是宛丘金融巨鳄江树山的长子。一时间轰动业内,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