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27)
作者:禾映阶
他又进了一趟卧室,拎出了一只白色药箱。
温菘蓝正奇怪他干嘛拿药箱,下一秒就看见他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油,指着她的脖子,“我会推拿,要不要替你捏捏?”
“啊?”她有些措手不及,表情错愕,“您给我捏?”
江既白说:“落枕就是经脉不通,疏通就好了。捏了会舒服很多。”
她动了一下脖子,疼得直咧嘴。当即同意:“那就辛苦您了!”
他撂下眼皮,瞥了她一眼,“你我差不多年纪,不必用敬称。”
温菘蓝:“……”
羽绒服有领子,不方便捏。温菘蓝脱掉羽绒服,单穿一件毛衣。露在外面的那截脖子纤细白皙,几根不明显的血管纵横,随着她紧凑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不自觉绷紧身体,脖子抻得笔直。
“别紧张!”江既白的声音停在耳旁,低沉温润,能够安定人心。
紧接着,温菘蓝就明显地感受到了一阵微凉。她忍不住心尖一颤。
男人的手指覆上了她的脖子,压住那几根血管,感受它们的跳动。
他的手指是凉的,她的皮肤却是热的。一冷一热,相互传递,两种不同的温度不断撞击。
温菘蓝恰如其分地想到了一个热力学定律——熵增定律。
它表明各种形式的能量在相互转换时,总是不生不灭保持平衡的。【注②】
江既白他手指的冷,她皮肤的热,在相互传递中不增不减,保持平衡。它们都没有消失,只是换了载体。
温菘蓝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变凉了。
她突然有些慌,五指收紧,无措地握成拳头。
江既白把药油抹上脖子,慢慢推开。这才开始正式捏。
“忍着点,会很疼。”他很温柔地给她打预防针。
然而下手却毫不温柔。
“啊……”温菘蓝咬紧牙关,表情扭曲成一团,轻易不敢泄出自己的哭喊声。
眼泪一下子就挣脱出眼眶,滑下了脸颊。
脖子上有根筋一直拉扯着,带出了剧烈的疼痛。
男人手掌有力,不断揉.捏。他每捏一下,温菘蓝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那酸爽的滋味,她都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疼就喊出来,没关系的。”
“啊……”哭喊声冲破牙关,与眼泪一同落下。
捏完,脖子果然舒服多了。之前温菘蓝根本不敢动脖子,轻轻动一下就疼。现在她都敢动脖子了。
江既白把药油悬上盖子,收进药箱,“睡前还可以用热毛巾敷一下,会更舒服。”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江既白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温声道:“宛丘人的年夜饭都比较早,咱们可以开始准备了。”
温菘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挂钟,看见表盘里的指针,点点头,“那就动手吧!”
宛丘人的年夜饭一般在傍晚五点到六点。基本都在天黑之前。天黑之后才吃年夜饭的人家几乎很少见。
现在是下午三点,两到三个小时整出一桌年夜饭时间上还是有些紧张的。好在他们只有三个人,不用烧太多的菜。也不搞那些复杂的菜肴。抓紧时间的话,还是可以的。
月月自告奋勇,“爸爸,我也要帮忙!”
江既白从购物袋里拣出一袋豌豆,“月月来剥豆子。”
小朋友撸起袖子,干劲十足,“保证完成任务!”
江既白给女儿拿来一个盘,“你坐边上剥。”
小朋友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有模有样地剥起了豆子。
四岁的小孩哪里会剥豆子。不过就是找点事让她自己玩儿。
江既白和温菘蓝一人一条围裙。他那条是女士围裙,还是艳丽的玫红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审美。人高马大的男人围一条颜色这么艳的围裙,看上去特别滑稽。
温菘蓝捂着嘴特别想笑,努力憋着。
江既白见她憋着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家里阿姨买的,我平时很少下厨。”
温菘蓝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肯定不会买玫红色,你要买只会买蓝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既白拿菜刀的手不禁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怎么知道我会买蓝色的?”
温菘蓝脱口而出:“因为你喜欢蓝色啊!”
说完她赶紧补充:“其实是我猜的。我看你好多衣服都是蓝色系的。我就觉得你喜欢蓝色。”
她眨了眨大眼睛,“江先生,我猜对了吗?”
他握着刀埋头处理牛肉,声音慢慢传进耳朵,“蓝色是一种纯粹的理性,我很喜欢。”
所谓纯粹的理性,就是不掺杂一点杂质和感性因素,完全以规律和规则作为判断标准的思考方式。
江既白希望成为那样的人。但显然他不是。
江既白把一些费时间的肉菜先处理了。牛肉切丁,和土豆一起炖。
他把牛肉切好装盘,温菘蓝也将两颗大土豆削好皮了。
看他拿刀的姿势,以及切菜的流畅程度,温菘蓝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会做菜的。他是真的会。而且厨艺肯定很厉害。
温菘蓝是独生女。父母从小就没让她进过厨房。如今快奔三了,她也就只会炒个蛋炒饭。连盘青菜都炒不水灵,出锅蔫黄蔫黄的。每次回乡下都被母亲数落。
自己不会烧饭,她就特别佩服会烧饭的人。尤其是男生。这是加分项。
陆洲就是个会烧饭的。她有幸尝过一次陆总的手艺,好吃到爆,她惊艳了好久。
看江既白这架势,他的厨艺绝对不输陆洲。
她美滋滋地想,今晚有口福喽!
说是下下手,其实江既白一个人包揽了大部分的活儿。温菘蓝也就削个土豆,洗洗青菜啥的。
她脖子动不了,整个人跟个机器人似的,特别僵硬。
见她抻着脖子还要洗菜,实在难受。江既白于心不忍,把她赶出了厨房,“这里交给我,你去客厅看电视。”
厨房没有她的施展空间,她只好陪月月一起剥豌豆。
小姑娘剥了几个豆子就开始玩了。她用豆子在白色盘子里摆人脸。温菘蓝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人脸贴眼睛。
盘子里现出一张女人的脸。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难看。反正能看出是个女人。毕竟有“长发”。
“月月,这是谁啊?”她搬了条小凳子坐到月月身边,温柔地问。
月月扭头冲她俨然一笑,“你啊!”
温菘蓝:“……”
她不由皱眉,故意板起脸问:“我有这么丑吗?”
小朋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语气认真,“不丑啊!阿姨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
嘛呀,彩虹屁张口就来!这孩子可真会哄人开心。
试问,谁能抵御得了萌娃的彩虹屁?
反正温菘蓝是抵御不了的。
她再看这张脸,顿时觉得漂亮多了!
月月的这副作品还没完工。她还在继续往大盘子上摆豆子。
温菘蓝不打扰她。让她一个人尽情地发挥自己的创造力。
这个岁数的孩子,想法最多,天马行空,她什么作品都能创造出来。
温菘蓝之前还听同事提过,她家孩子把一袋米埋土里,兴奋地说要种稻子。
比起这种费妈的创作,月月拿豆子摆人脸已经非常值得鼓励了。
她抓了一把豌豆开始剥,也没再管月月摆什么。
等那袋豌豆剥得差不多了,她低头一看,发现小妮子又在盘子里摆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她奇怪地问:“月月,这又是谁啊?”
小朋友脆生生地回答:“爸爸!”
江既白要是见到这样的“自己”该哭了吧?
这也忒丑了点!
温菘蓝面露疑惑,“为什么要把我和你爸爸摆在一起?”
月月理所当然地说:“我希望你们在一起呀!”
温菘蓝:“……”
温菘蓝震惊万分,不可思议地看小孩,“什么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