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秘密(8)
作者:言言夫卡
等到棋盘上的棋子都七零八落,舒桥“啪”地按下一字,眉目之间多少带了点儿杀伐之气的时候,对面那人终于又在老爷子们的声音中插进来了一句话。
“你是打算一直都不抬头吗?”
舒桥头也不抬:“下棋有规定要抬头吗……将军。”
商时舟:“……”
路老爷子带头开始对商时舟进行“嘘”声攻击,一片唏嘘中,商时舟也不恼,只闲闲地捞起一枚粗粝的棋子在指间转了一圈。
“下棋没规定,但看我还是需要……高抬贵眼的。”
最后几个字加了点重音。
谁要看你啊!!
一些不太美妙的记忆袭上心头,舒桥脚趾抠地,还是迅速抬了下眼。
然后对上了一双意味深长还带着点笑的灰蓝色眼睛。
舒桥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行啊老路头,您儿子还能基因变异出来一双混血眼。
会自己开屏的那种。
要不是路老爷子和路程的关系,她早拔腿就走了。
还好商时舟的话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路老爷子对商时舟的表现明显恨铁不成钢,叫嚣着要再来,其他几个老头子都是老棋迷了,这会儿观棋上瘾,也都开始拱火。
但这局棋终究还是没能再来。
打断他们的,是带了点怒气的中老年女声:“是谁给我保证七点前回家的?老路你个死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还说话不算话!”
只见刚才还在指点江山的路老爷子突然噤了声。
然后急中生智地和蔼一笑,拍了拍舒桥的肩膀:“这不是给路程班上的小姑娘辅导功课呢?”
路老夫人背后冒出了一个已经秃顶了小半的脑袋。
路程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舒桥身上:“舒桥?你怎么在这儿?”
然后他才意识到路老爷子嘴里的“小姑娘”指的是谁,啼笑皆非道:“爸,你可得了,我们年级第一需要你辅导功课?”
路老爷子临危不乱随机应变胡说八道:“顺便帮小舟相看一下女朋友,这事儿不重要吗?不值得我在外边儿待到七点半多看两眼吗?”
舒桥:“……?”
路老爷子悄咪咪拽商时舟衣角,再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对舒桥挤眉弄眼,完全一扫刚才的耀武扬威,脸上写满了能屈能伸委曲求全。
舒桥到嘴边的辩解生生被卡住。
商时舟垂眼,将舒桥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然后在路老夫人和路程杀过来之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咱俩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路老头回去跪搓衣板吧?冒犯一下。”
顿了顿,他又似笑非笑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舒桥。”
他的手随着这两个字,轻轻落在了她的肩头。
——并没有真的贴合在上面,而是悬空了一些,但掌心的温度依然隔着一层衣料喷洒。
夏夜的凉意都仿佛被这样一只悬空的手掌驱散。
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间,有些话再说就显得欲盖弥彰。
舒桥浑身僵硬,有口难辩。
甚至说不清这种僵硬究竟是来源于商时舟。
还是面前自己班主任路程不可置信地投来的死亡视线。
这一日,商时舟深刻地让舒桥明白了一件事。
人生,不能抄近道。
第6章
夏夜总是喧嚣。
但从小巷到一中宿舍的这一段路却极静。
舒桥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商时舟也不强迫,落后一两步地走在后面。
可惜脚步声未停,路灯的影子又拖长,让他身高腿长的影子砸在她身上。
难以忽视。
就这么两步路,让她一个人落荒而逃回来不好吗?
偏偏路程眼神复杂,表情紧绷,最后还非要自己身后这个人送她回来,说是晚上她一个人不安全。
完全不给她任何一点尴尬缓冲期。
舒桥狠狠地踢飞了脚下的小石子,再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轻笑。
顿时更气了。
刚才其实她没有完全放弃挣扎。
毕竟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已经反应了过来。
若是在陌生人前帮忙搪塞一二也就算了,但她面对的,可是她的班主任路程!
被班主任当场抓包早恋现场,她是有多想给自己平静的生活添加点儿丰富多彩的咆哮。
但商时舟在她出声之前,对她说了三个字。
“可乐罐。”
舒桥的话卡在嘴边。
“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样才能高抬贵眼吗?”那道散漫好听又无比可恶的声音萦绕:“看你表现了。”
不是赔不起商时舟车上被可乐罐擦出来的那不到指甲盖大小的划痕。
那车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想必舒远道今天给她转的钱都足够,更不用说平素里他大把大把转的钱都还在卡里,只用了个零头。
是商时舟竟然还要和她算精神损失费。
说什么自己在练车,超高速下出现障碍物,险些就要人仰马翻一车两命,这笔账可不是抬抬眼就能过去的。
还强迫舒桥留下了学校名称。
走出小巷,再左拐一段,北江市第一中学几个字在夜幕下也清晰可见。
身后的阴影顿了顿,在蝉鸣声里闲闲开口。
“不是说北江三中吗?”
舒桥:“……”
是的,在对方询问学校的时候,她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自报家门。
但谁能想到,还不到24小时就被拆穿了呢!
当时她还缜密地想过,三中和一中都不在一个行政区,就算这群人真的要找她,那也得找上一段时间。
现在再回想,只觉得脸很疼。
“学校太老了。”就算被拆穿,气势也不能输,舒桥捏着手心的汗,自暴自弃:“三掉了两条,变成了一。”
她明显在胡说八道,商时舟却竟然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样吗?”
舒桥:“……?”
路老师的儿子难道不知道自己爸爸在哪里工作的吗?
舒桥很是狐疑地回头去看商时舟,对方脸上很是平静,还在认真打量夜色下的校门。
他是信了吗?
舒桥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总不能去解释自己刚才是顺口胡诌的。
舒桥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止了。
只是这短短一会儿尴尬积累得太多,她只想快点离商时舟远一点。
“谢谢你送我回来,已经到了,再见。”
再也不见的那种再见。
“嗯。”好在对方也没什么挽留的意思,只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便移开,依然是一副松散模样。
舒桥没料到他竟然这么轻巧就放过自己,但也不愿多想,脚步不停地进了校门。
等快要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她终于缓缓顿住了脚步。
她出校门是做什么来着?
买晚饭。
晚饭呢?
她的钵钵鸡和酸奶水果杯呢?!
记忆的画面缓缓回拨。
她转身走进校门的时候,身后那个人是不是手里提了点什么?
镜头再拉近一点。
舒桥深吸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明白商时舟最后轻飘飘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肚子传出的悠长咕噜声放大了饥饿感。
舒桥悲愤地迈步走上宿舍楼的台阶,在饥饿和尊严之间选择了后者。
不回头,今天她就是饿晕在宿舍里,也绝不回头!
暑假住校的学生其实很少,除了部分外地生,本地还留校的,就只有舒桥一个人。
北江一中的宿舍是双人间,舒桥的舍友早就回家了,留她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冲完澡以后,饥饿感愈强,舒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从来不囤零食的习惯。
连泡面都没有。
天色虽然已经晚了,但舒桥还没有睡意,决定刷一套题再睡。
翻开题册之前,她看了眼手机。
微信冒出了一个新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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