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秘密(4)

作者:言言夫卡


舒桥:“……”

这不是她的伞。

本就不轻的伞愈发显得重若千钧,舒桥猛地向一侧扫去,又哪里还有方才那台车的踪迹。

舒桥不觉得商时舟会回来取伞。

即便这是一柄价值昂贵的劳斯莱斯定制伞也一样。

但她还是在原地等了足足一刻钟,直到愈发浓沉的秋意压得她满身僵硬。

今天恐怕是没法再去找房子了,舒桥轻轻叹了口气,撑伞拖着箱子向前几步,拐入了不远处公寓楼的电梯口,留下身后一路水渍。

毕竟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有相熟的面孔与她打招呼。虽说这处湖边公寓是一梯一户,但前两日她搬出东西的时候,恰在电梯里遇见了住在楼下的俄罗斯情侣安东尼和列娜。

列娜看着她渗水的裙边,连呼着“小可怜”,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又从口袋里掏了巧克力给她:“你一定度过了糟糕透顶的一天,我奶奶说,再难过的事情,只要吃块巧克力就都会过去。从那以后,我的身上就一直装着巧克力。你看,这不是用上了吗?”

舒桥当着列娜的面掰开巧克力吃了。

“倒也不算糟糕透顶,但确实差的不远。”她走进电梯,列娜下意识帮她按了四楼,她扫了一眼,没有多解释:“谢谢你。”

很快到三楼,列娜冲她挥挥手:“有困难记得随时来找我,我还有很多巧克力。”

电梯门关闭的时候,舒桥才品出了巧克力里过分醇厚浓郁的伏特加酒味。

酒渗入她的口腔,刺激着她的唇舌,电梯门上倒映出来的那张白皙的脸迅速染上了一片薄红。

舒桥猛地伸手撑在电梯壁上,从四楼下了电梯,站在了自己清晨才彻底离开的公寓门口。

她有重度酒精过敏,但只是这样一口的量,纵使是烈酒,只要睡一觉,也就好了。

原本她是打算将行李放在车上,再去寻一间宾馆的。

但眼下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意识已经开始被酒精侵蚀了些许,此刻颇为浑浑噩噩地站在那扇被密码锁锁住的门前。

心底有个过分大胆的声音在怂恿她。

试试吧。

只要密码还没换,就说明下一任房主还没来。

她只是短暂地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就一下,等过敏褪去,她就立刻离开。

而倘若密码错误,她便说是走错了楼层。

舒桥的内心底还有声音在阻止她这样做。

但她的手却已经鬼使神差地抬了起来,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990220。

门“卡哒”一声开了。

舒桥盯着那一点门缝,悄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再唤醒了一点清醒的神智。

她没有继续去推开门,而是伸出手,打算重新将门拉上。

酒精误人。

纵使密码没有换,新的房主还没有来,她也不可以……

她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却从内倏而开了。

舒桥的手指停顿在半空,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她慢半拍地抬起头,一句道歉卡在嘴边。

面前的人过分眼熟。

阴影打在商时舟的小半张脸上,让他的面部线条更加立体,那双灰蓝色的眼在这样的环境中,本应更灰,却偏偏透出了几分喑哑的蓝。

他显然也是刚进门,一只手还停在领结上,将松未松,西装马甲的扣子都没有解开,袖口的蓝宝石隐隐停在喉结一侧,指间还夹了一只刚刚点燃的烟。

舒桥愕然看着面前的人,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同她对视。

再轻笑一声。

“这么着急还伞?”

第3章

原本是拎在手里的伞,在商时舟这一句话落下之时,伞尖已经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微闷的响。

变成了舒桥勉力支撑自己的依仗。

她长发散落,发尾微湿,在臂弯下荡开一片,外搭也在方才恍惚的摇晃中滑落。

露出一片细腻白皙的肩头。

但舒桥对此一无所觉。

她的眼中好似敛着博登湖上连绵的水色,偏偏脸颊殷红,像是摇曳生姿的张扬花朵被打湿,叶片沉重却兀自强撑。

舒桥慢慢眨眼,几乎是机械地将伞递给对方。

她堪堪扶着自己的行李箱稳住,艰难吐出一句。

“打扰了。”

这个地方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舒桥强打精神,掐住自己摇摇欲坠的神经,转身便要走。

却被商时舟一把抓住手腕。

方才商时舟便已经闻见了空气中薄薄的酒气。

再看到舒桥此时的模样,商时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拧眉:“你喝酒了?”

回应他的,是舒桥的一个踉跄。

商时舟下意识向前半步去接,对方却因为失去重心而一抬手,恰撑在了他的胸膛上,纤细的手指也已经有些微红颤抖。

男人掌心的温度顺着手腕传递。

所有从第一眼见到商时舟积攒到现在的情绪终于再难强压。

“关你什么事?”舒桥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声音带了颤抖的尾音:“这位先生,你是否实在太多管闲事?今日之事我已经道过谢,伞我也还了……”

放她走吧。

她的这一天确实太糟糕了。

糟糕到连巧克力都带着伏特加。

她也实在太狼狈难堪了。

而更难以接受的是,最落魄的两次,都不偏不倚恰落在了商时舟眼里。

如果一定要有重逢,大可以有太多场面。

为什么偏偏如此。

舒桥垂着头,披散的发遮住她的面容,从商时舟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后颈和蜿蜒的蝴蝶骨。

还是那么瘦。

不……一别四年,她分明更瘦了。

她带着有些不讲道理的怒气,可明明是带着点冲的问句,却因她的音色太软太柔,又带着一抹颤音。

“放开我。”

商时舟并不松开,声音愈低:“舒桥。”

这两个字好似带着某种魔咒。

顿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就像是撕破了她努力想要维持的,两人不过萍水相逢,转眼便会重新淹没于人海的假象。

她撑在他身上的手终于无力,似是喃喃,又似是苦笑般低语:“不是说好此生不见了吗?怎么偏偏今天,到处都是你。”

已经连耳尖都红了,这是喝了多少?

分明和他分开还不过半个小时,她竟然还有时间去喝一杯?

商时舟不打算再听她继续说下去,干脆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侧身便要进门。

舒桥不料他如此动作,愕然挣扎:“你要干什么?”

商时舟不答,只沉着脸迈步。

她本就脱力,拗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商时舟带着自己走过玄关:“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放开……”

门扉依然敞开。

舒桥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商时舟已经俯身堵住了她的嘴。

紫罗兰叶的气息包裹了她,他的胸膛硌得她有些疼,唇却柔软。

“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安静一点?”

他压下的动作并不粗暴,原本只是浅尝辄止,说话的时候更是微微分开,仿佛呢喃在她呼吸中的气音。

舒桥是安静了。

只是片刻。

寂静的空气很快被一声脆响打破。

“啪!”

舒桥一巴掌打在了商时舟脸上。

这个姿势很难用力,但这一声却依然清脆。

她用了十足的力,指尖勾在商时舟脸上,留下两道红印。

“商时舟,你王八蛋。”她一字一顿。

男人的额发微乱,并没有半分动怒的意思,依然是那副沉静到几乎寡淡的周全模样。

他被打得偏过头,脚步却未停,已经走到了宽大柔软的白色沙发边,想要俯身将舒桥放下:“我还以为,我不会再从你的嘴里听到我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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