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知道弟弟已经没命的那刻，支撑他这个人活下去的那根筋就已经折了。

宋文常被带走了，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未解决。

拉莱的单手扣在木门上，既是对黎诸说，也是对所有人说：

“你们都退后，我一个人进去。”

黎诸嘴唇抽动了几下，他想说：“不，我想和你一起进去。”

“不，我能不能给你望风。”

“不……”

“……”

可这一切，他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理智如同汹涌而上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那些由情感和冲动构成的星星点点的浪花。

他用双手掩住面，从尾椎到脊背徐徐爬上了一阵疲惫感，他几乎是跌坐在台阶上，就连其他人的问话也充耳不闻。

那道优雅的声音仿佛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嘲讽：

“你只是个人类而已，你无法给予她支持，甚至无法在她有性命之虞时拉她一把。”

纵使他在人类世界里身处的地位几乎能呼风唤雨，却依旧无法否认这句话。

他也回想起了拉莱那句感叹：

“你只是一时新鲜而已。”

他心知肚明，不是一时新鲜。

但他突然意识到古神那句话的漏洞在哪里了。

拉莱作为最古老的一代邪神之一，其实力自然不可言说。

可她需要的，真的是更强的力量上的助力吗？

她那么坚定的一个人，眼中也曾露出过迷茫和受伤。

她说：“他们都曾背叛过我。”

她说：“你是个很坚定的人。”

黎诸心上的阴霾渐渐散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为这种无谓的怀疑而折磨自己了。

他会证明他自己独特的价值。

他想起拉莱临进去前说的那句话，去思考究竟该如何做了。

.

拉莱打开门后，不出所料，那只蝴蝶正在宋文章的房间中。

它看起来，比最初刚出现时大了一圈。

它硕大的头颅几乎戳在了天花板上，触角形成了一个极为弯曲的角度，才避免了折断。

拉莱拧了拧眉，望向祂的身下。

果然，在祂的身下，就是那道宋文章召唤祂而来的阵法。

这道阵法让祂现身在了人世间，也哺育了祂。

之前在联合局出现的蝴蝶并非邪神的完全体，因此祂需要尽快回到召唤自己的地方补充能量。

如果祂真的恢复全部的力量，那么即使是拉莱，也未必是祂的对手。

不知何时，蝴蝶的复眼对准了拉莱。

但祂还没有动作，仍旧趴在阵法上，汲取着每一丝力量。

拉莱走到窗边，抄起一个花瓶，就将其中的水对着蝴蝶的翅膀浇了下去。

当水流触及翅膀的瞬间，那些磷粉被黏着在翅膀上，无法再随意地散落下来。

蝴蝶大怒，伸出了极为狭长的口器，就要啄向拉莱的眼睛。

拉莱却将那瓷瓶往墙上一摔，一块瓷片被她顺手扔出了窗外。

紧接着，口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越来越大，最前端甚至闪烁着刀剑般的光泽。

拉莱侧身一避，避开了口器的攻击，但她整个人并未向后退去，而是不退反上，伸出双手就要撕裂大蝴蝶的翅膀。

她撕下了翅膀的一角，但是转瞬间，那翅膀就愈合了，恢复原状。

蝴蝶的复眼盯着她，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拉莱望向蝴蝶脚底的阵法。

这阵法并非是那种用石子堆积成的，把石头踹离原位即可达到目的。

血色字迹密密麻麻地书写了方圆一米，成为了这个源源不断为邪神恢复生命力的阵法。

之前也有水流泼洒到了字迹上，但它们丝毫没有被洗去的架势。

拉莱退后几步。

蝴蝶以为她要跑，没去理她，祂初降临人间，唯一的执念就是恢复成完全态。

下一秒，祂感觉，身体吸收阵法给予力量的速度慢了。

蝴蝶愤怒地睁开眼，却见不知何时拉莱潜至祂的背后，在她面前，那些血色的字迹都被墨汁覆盖上了。

而她就站在那里，提着一桶调好的墨汁往里倒。

再不让开，就连自己的翅膀也会被沾上墨汁！

蝴蝶出离愤怒了，祂甚至没管地上的墨汁，直接用两片厚厚的翅膀夹住拉莱。

在自然界中，蝴蝶立于花上，翅膀都是紧紧闭合的。

祂也行，但他的翅膀若钢筋水泥般坚硬，若紧紧闭合，夹死一个人类还是不在话下的。

窒息……痛苦……

拉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的肺中像是被人强行堵上了一块海绵，那海绵通水不通气，挤压时间越长，就让她从嗓子到肺部都有一种疼意。

她奋力地将蝴蝶的翅膀再次撕开，给自己留出了个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抄起匕首，就要往蝴蝶的肚子上刺去。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

爆炸声还未止歇，一阵水流就透过门的缝隙，冲刷到了屋内。

蝴蝶的翅膀瞬间被层层流入的水打湿浸泡，无法动作了，只能引颈就戮般躺在那里。

二十分钟前，拉莱在临进门前，曾听到了黎诸的问话：“那只蝴蝶，有没有什么弱点？”

她凝眉深思了半晌，答道：“或许是水吧。”

二十分钟后，黎诸炸掉了宋文章小院内的游泳池，水一股脑地涌入了宋文章的房子。

拉莱站在蝴蝶面前，就要将匕首对准祂的肚子捅进去。

蝴蝶的目光落在那把泛着蓝光的匕首上。

祂说了到目前为止的第一句话：“原来是你。”

拉莱没有答话。

蝴蝶：“本是同根生……”

“谁跟你同根生？”

蝴蝶黑黝黝的复眼中浮现出怨恨：“我们本都是古神大人的眷属，只因祂选中了你……”

拉莱没再听祂说话，她用匕首直接划开了蝴蝶的肚子。

蝴蝶的生命力正在缓慢流失。

拉莱：“对了，你在邪神排行榜多少名？”

蝴蝶没有答话，想必是没有力气再回答了。

拉莱便打开邪神排行榜，在第79名处找到了疑似蝴蝶的邪神。

她又看向自己的633名。

给人类打工的这一遭，看来收获不会太差。

蝴蝶慢慢咽气了。

就在蝴蝶的力量即将涌入拉莱的身体之时，蝴蝶的身体突然原地消失了。

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样。

而在地板的缝隙中，悄然生长起了一株小小的蘑菇。

第97章 重逢伊可曼

蘑菇……

地面上的蘑菇顶着灰色的伞盖, 伞柄被卡在地板的缝隙中，身姿幼小柔弱，极易被忽略。

但这蘑菇, 她总觉得有一些眼熟？

而且，如果这真的只是一株普通的蘑菇, 会这么巧吗？

它恰巧生长在蝴蝶消失的位置，就像是, 把蝴蝶一口吞下了一样。

拉莱皱起了眉。

她曾经见过关于蘑菇的邪神，但那个叫伊可曼的邪神，早在几个月前, 就应该被她吞掉了。

正在此时，之间被紧紧关上的房门再次打开，几个执行任务的队员淌着水走了进来, 脸上流露着不好意思：“好久没听见里面传来声音了，我们有些担心……”

下一秒, 他看见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但蝴蝶却消失不见, 惊喜地瞪大了眼, 声音都一抖一抖的：“蝴蝶, 消失了？”

拉莱没有说话，她蹲下身，打量着那株蘑菇。

一道阴影从侧面落下来，是黎诸，他看到那株蘑菇，同样蹲下来看了半晌, 随后他眉毛扬了扬，笑着道：“这蘑菇怎么有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

拉莱轻眨了一下眼, 可能是由于她之前一直在这个屋子里，其中气息庞杂，她竟没有注意到这个蘑菇有其他的味道。

“什么东西会有烟熏火燎的味道？”

黎诸迟疑了两秒，慢半拍道：“烤蘑菇？”

不远处的队员正在跟局长通话报喜：“蝴蝶已经消失啦……对的对的，大获成功！伤亡也在可控范围内……就是我们队长不见了，我们还需要再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