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翼然看着她，知道她是真醉了。

喝成这样。

他不知道是该说她涉世未深、胆大妄为，还是自我认识不清晰。

陈翼然站起身。

万佳云以为他是要走，眼珠溜了一下去追看，发现陈翼然只是走到床尾，脱掉了她的帆布鞋。

陈翼然把她的脚放到床上，给她拉开被子。

轻飘飘的蚕丝被铺到身上，柔软温暖。万佳云瞄着他的一举一动，直至他做完这些，又准备坐回对面。

突然，胃里又是一阵猛烈翻涌，万佳云扭身就要往床边吐。好在陈翼然眼疾手快，屁股还没沾到床板就飞速递来垃圾桶，万佳云赶紧一把抱住，脸埋进去。

等万佳云吐完了，陈翼然递上水给她漱口。

处理完垃圾、洗完手再回来，床上人终于闭着眼老实了。

又在空床上坐了会儿，确认她是折腾累了睡着了，陈翼然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间宿舍和隔壁是一模一样的房型，只不过多了些女性气息。

陈翼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桌上立着两张相片，一张是四个女生站在银杏树下的合照，万佳云站在中间，歪着脑袋，手里捏着一枚树叶，是刚进校门时候的青涩模样。

还有一张是她个人的半身照，她侧身背手站着，身穿正式的警礼服，脑袋上压着警帽，转脸望向镜头，精致的眉宇间透露出自信与英气。

陈翼然再次走回床边。

床上人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掩着，脸颊上是醉酒后的红晕。

看着看着，陈翼然的目光多了一份亲切的温情。

……

这一觉万佳云足足睡到10点才醒来。

睁开眼，脑子发胀，隐隐约约想起昨晚喝酒的事。

看看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记得是同事送她回来。

再然后……有人给她脱鞋、倒水。

万佳云后知后觉地微微张开唇，这才记起，昨晚照顾自己的是谁。

正在努力回想着昨晚他们说过什么话，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外面忽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她紧张了一下，打开门，结果站在门外的是双只手都拎满东西的路为心。

“惊喜吧，快帮我拿一下，我都没手掏钥匙了。”

路为心看万佳云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你今天怎么没早起去跑步，不会是睡到这个点才起吧。”

万佳云在路为心身后帮着把东西拎进来，发现都是零食，“你买这么多零食干什么。”

路为心说：“今天我回来是准备搬家拿些东西走的，给你买了两大包吃的，安慰安慰你。”

“拿我当小孩，一点点零食就想打发我。”

路为心开大窗户换气，“家里好大酒味，你昨晚喝酒了？”

“哦，昨天所里聚会。”

“不是吧，你们所的人还敢灌醉你？赶紧告诉你们支队，让他们去给你报仇。”

“也不是故意的，大家玩得开心，多喝了几杯。”万佳云揉着一头乱发，岔开话题，“田镇呢，怎么不来帮你一起收拾。”

“这不是怕你觉得不方便吗，你看你这个披头散发的，等会儿我们收好了叫他来运走就行了。”

路为心尽管大大咧咧，却一直很有分寸。

于是，一整个上午万佳云都在帮路为心收拾行李。路为心的东西不算多，一些生活用品男友的房子里有了，她便不再带走，最后收拾出来两大行李箱。

路为心和万佳云一起在这住了两年，有许多温馨快乐的时光，现在正式分开，难免伤感。

一整个下午心里都感觉空落落的，傍晚的时候，万佳云收拾一番，去了一个“老地方”。

周末是俱乐部人最多的时候，万佳云进来时，门口正在练拳的两个熟面孔和她打招呼，“呦，好一阵子没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玩？”

万佳云露出笑模样，“前阵子太忙了，老唐在吗？”

“在里面和人说话呢。”

“谢谢。”

四周都是正在练习的拳击声，万佳云从中间的拳击台穿过，来到会客间。

门开着，万佳云看到老唐站在里面的侧影，探一个脑袋进去，“教练！”

满身是汗的老唐似是刚刚打过一场，面孔微红，十分惊喜地喊道：“哎呦，我这儿今天是撞上什么风口了，把你们这两个小鬼都吹来了……”

万佳云蓦地定住，顺着老唐目光回头看。

穿着一条黑色散打裤的陈翼然姿态松散地坐在她身后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上身裸着，肩上担着一条白毛巾。运动后的肌肉沾着汗，蓬勃又紧绷。

他头发黑漆漆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刚冲了水。

在这不设防的一瞬，这极具冲击力的、似曾相识的画面，很难不让万佳云想起过往。

那时的她还很小，正是因为他的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懵懵懂懂走进了散打的世界，认识了最可爱的老唐。

想到他昨夜对自己的照顾，万佳云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好巧，你也来了。”

陈翼然还是那副不冷不淡模样，点点头。

夹在中间的老唐最清楚当年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瓜葛。

在这个快五十岁的老年浪子眼里，经过时光的洗涤，那些青春岁月里的故事都如同贝壳里的砂砾，在幼时带来磨砺与不适，最后终将成为一生中的珍珠。

他打岔说：“佳云，你好一阵没来看我了，还当你忘记我这个老头了。”

“怎么会教练，前一阵子队里搞案子太忙了，一放假我立即就来了。”

“刚刚翼然练了一场，你要不要练一练？”

万佳云笑着摇头，“你想让我出丑。”

老唐原本就是开玩笑，“不打可以，教练请你们吃个饭怎么样，你们俩没问题吧？”

老唐就近找了一家西餐厅。

刚刚路过一个家常小菜馆的时候，万佳云提议这个很好，老唐却说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请爱徒吃饭，一定要找有档次的地方。

眼前这个餐厅虽然不大，但装修还算有特色，使用了大量的落地玻璃和绿植点缀，最前面搭建了一个小小的舞台，侧面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三人在靠落地玻璃的位置坐下后，老唐和陈翼然坐一边，万佳云坐在他们对面，气氛有些微妙。

三个人各自点了一份套餐，万佳云喝着橙汁，不远处有个短发女孩突然一脸惊喜地对她挥手。

万佳云认出对方，笑起来。

女孩脚步轻盈地走过来：“师姐，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女孩是小万佳云一届的嫡系师妹，万佳云微笑着站起身。

女孩身旁的高个男友也对万佳云笑着喊了声“师姐”。

女孩往热闹的那头指了指：“我们今天聚会。”

万佳云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不少熟面孔，一群男女对她眨眼睛、摇手，充满青春活力。

女孩非要拉着万佳云去和大家打招呼，万佳云只好走过去。

老唐和陈翼然无意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你看看，小佳云都一堆师弟师妹了。这傻丫头还跟以前一样，什么心机都没有。”

陈翼然看着万佳云在那边寒暄的模样，没有作声。

老唐说：“你走了以后，散打队里里外外很多事我都直接交给她张罗，你别看她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做事情却有板有眼，一点不用人担心，成长得非常快。翼然，我当年真的没有看走眼，就看人这件事上，你佩服不佩服？”

老唐说：“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徒弟，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地。你这次回来，我看得出来，这傻丫头很开心，你千万别伤害了人家。”

陈翼然冷笑，淡淡讽刺，“我有什么能力可以伤害人家。”

老唐说：“你对女孩有什么能力你自己心里清楚，反正佳云你不能动。”

万佳云走回来，两人停止了对话。

万佳云满脸洋溢着欢快笑容，“教练，他们认出你了，让我问问你，后来为什么不招咱们刑侦的学员，害他们都不能学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