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凝视[刑侦](43)
作者:十二江月
善变!
太善变了。
也许下一秒他又会收回和她共享信息的权利。
偏偏她现在对胖哥面馆的信息了解得还不够多。虽然从窗外望去,不过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但大雨模糊了视线,街对面那间被烧得黑黝黝的门店笼在水淋淋的雨点里。雨水生出雾气,阴沉的天色将雾气包裹,裹挟着门店一同陷入混沌不清的迷雾。
算了,谁叫他暂时掌握着主动权。
……
医院。
余时年收到许婠信息的时候,正在和面馆老板的儿子谈话。
“每次快递一放到店里,我爸总说邻里邻居的,都十多年了,不好拒绝……”
爆炸的时候,胖哥面馆的老板正在煮面。到腰间高度的铁皮锅炸开,混着热水和面一起四分五裂。有裂开的铁皮碎片插进他的大动脉里,也有被铁皮割开一半的肉,连着皮挂在身上。
“别人家帮忙放快递还要收一块钱,我家是免费放的。谁知道好心是这个下场,连个全尸都没有……”二十多岁的男人的拳头捏得勒出了青筋。
王峻山只要想到他父亲王贵川那团焦黑又残缺不全的尸体,就止不住哽咽。
晚上七点,雨还在下。
余时年和王峻山谈完话出来。X信里,又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信息。周宇发来消息问他医院情况如何。他妈也给他发了信息,让他注意休息,记得周末有空回家吃饭。
许婠的信息就挂在置顶那一栏,将所有的消息挤在了后面。
——“好。”
——“胖哥面馆的化验报告出来了吗?”
前后两条信息,相隔不到一分钟。即便隔着屏幕,余时年也能猜到许婠当时发这条X信时的内心活动。
她竟然还知道花时间敷衍他。
说不出惊喜还是诧异,余时年嘴角往上一提,视线再次扫到“化验报告”几个字时,又不觉想起刚才守在病床边的王峻山,嘴角又缓缓收了起来。
胖哥面馆的老板全名叫王贵川,他老婆叫孟霞。王贵川开的是夫妻店,不到二十平米的店,平时就两夫妻自己在忙。
事发时,王贵川的老婆孟霞在店里的小厨房包抄手。
“店里的小厨房不常用,锅、灶都搬到了门口,我爸说这样香味飘得远,好引客。”
“要不是我妈平时负责备菜,说不定就跟着一起没了……”
孟霞的运气好,因为离爆炸点有一定距离的缘故,受伤并不严重,只是被烟伤到了喉管,再加上悲伤过度,知道王贵川去世的消息后,一直没有醒过来。
“也是好人没好报……”
病房外,有几个伤势较轻的面馆客人在走道旁的窗户边吹风。
“会赔钱不?王老板平时人还是多好。这种意外事故,他们能拿得到赔偿吗?”
“赔个屁,你都晓得是意外,找哪个赔?赔锤子……”
“就是嘛。而且人都没得了,别个王老板的儿都出来工作了,再挣几年钱,啥子都不愁。稀罕这种钱?人没得了,要钱有啥子用?而且王老板屋头两口子感情那么好,他老婆醒了不晓得要怄好久的气……”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身后几人的声音飘过来,余时年叹了口气,打出一排字。
“出来了。我要去胖哥面馆,见面再说。”
男人下楼,走进逐渐淅淅沥沥的雨幕。
同一时间,站在胖哥面馆外,撑着伞的许婠看了眼手机,又塞回裤兜里。
蓉城的天气预报并不准,明明预报的是连续八九天的艳阳天,才不到一周就下起了雨。
傍晚的天空是灰白色,雨不似开始那么大,天空压抑的黑色褪去,许婠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会是今天吗?
伞微微倾斜,她的手伸出伞外。雨滴落在她手上,又从指缝漏出砸向地面。街道两旁的榕树被雨水洗成了青翠的绿色,仰头看像一个个蘑菇头。让许婠不由想起她预知到牛建平死亡时看见的画面。
下雨天,灰白的天空,倒立的葱状似的树枝……
如果是今天……他们此刻会在哪儿?
第27章 二更 (捉虫)
晚上八点, 蓉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我们什么时候走?”
包间里,牛建平一边抽着烟一边问。
“不着急。”
男人靠在包间的皮椅上,包房里正放着轻音乐, 跟大厅外热热闹闹的气氛格外不搭, 仿佛这不是酒吧,而是他的私人会所。
听到这话,牛建平把烟丢在地上,嚯地一下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那个什么入门仪式我也照做了,你现在跟我说不着急?”
烟头在地毯上留下一撮火星, 男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脚踩在还未生成气候的火星上。
“你太焦虑了,兄弟。”他两只手搭在牛建平的肩膀上,手指弹灰似的在对方的衣服上拍了拍, “现在外面风声正紧, 你确定现在急着走能安全离开?”
他的声音不缓不慢, 说出的话却十分有信服力。
“我给你联系了一家私人整形医院, 你的签证我也托人去办了, 你应该不想一直捂着脸过日子吧?”
夏天的天气闷热异常, 光出太阳还好, 要是碰上今天下雨的鬼天气, 他想出个门,口罩都黏在脸上……
牛建平想, 他当然不想戴口罩。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顶着这张脸到警局门口转一圈。
男人扫了牛建平一眼,对方脸上的神色出卖了他此时心里的想法。
“放心吧。”男人从桌上的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根烟递给牛建平。
“放松心情, 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憋屈的过日子。”
他笑着说。裸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倒映在亚克力墙面上,闪过一抹凶色, 让人不由想到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铡刀。
“嗯。”
牛建平被安抚下来。
男人走到门边,按动墙上的服务铃:“叫个人进来。”
这话一出,重新坐回沙发上的牛建平表情有一瞬微妙的变化。
男人心领神会地走出去:“好好玩。”
“哒哒哒——”
门口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
阴暗的包间走廊里,戴着口罩的男人转身进了另一间房。五分钟后,同一个房间,已经换了一套装扮的男人,走出酒吧。
“小覃总好。”
“小覃总,慢走!”
路边,一辆红色跑车从酒吧大门扬长而去,引得不少人行注目礼。
“我去,这谁啊,真是壕无人性!”有人站在酒吧门口念叨。
“先生,里面请。”门口的迎宾开口,心里却在嘀咕——
这都不认识?宏利集团的小覃总。
然而就在她暗自嘀咕时,有人先一步给出答案。
“刚才那车是porsche最新款?那人谁啊?”
“宏利集团的小少爷,集团老总海外学成归来的小儿子,金贵着呐。”
“原来是他啊……切,金贵什么啊,不就是私生子……”
宏利集团作为蓉城的龙头企业,掌舵人覃朝阳育有二子,大儿子覃淮之在总公司当副总,小儿子覃安几个月前刚从国外回来,被派到旗下的子公司宏利物流熬资历。
呵,熬资历?
说得好听,清楚宏利集团那点子事的,谁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雨已经停了,路上却堵得厉害。
红色的跑车缓缓停下,拥堵的马路上车挨着车,然而眼尖的人都知道要离这辆拉风的跑车远一点。
跑车上,男人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斜靠在车窗。
人都是现实又卑微的,不过披着一层皮,开着辆车,就能分出个高低贵贱。车上覃安的头靠在手背上,后视镜照出他眉骨高耸的眉眼,和车后那些拥挤着也不敢靠近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