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凝视[刑侦](110)
作者:十二江月
余时年的手指在笔录纸上点了点:“我确实见过你。这个人你认识吧——薛珊。8月10号上午, 你来过学校, 当时你和薛珊在教学楼下争论什么?”他转身, 从证物袋里拿出一张打印出的监控图, 放在鲁琳面前。
只见被放大的图片上, 清晰地印出她和薛珊的侧脸。
“你很聪明,我想面对这种板上钉钉的东西, 你不会否认。”余时年一瞬不瞬地与鲁琳对视。
鲁琳确实很聪明,所以他从未把她当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对待。
“所以呢?”鲁琳表情不变。
余时年似乎早就预料到鲁琳的反应,有条不紊的从证物袋拿出足迹鉴定报告。
“我们在蒋婷月的尸|体现场发现了一串足迹。以足迹的大小来看, 基本可以判断为男性。不过在这串足迹上,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鲁琳默不作声地看向余时年, 又收回目光。
鲁兴权被抓那天,余时年就将鲁兴权和现场的足迹做过比对。结果如他所料,并不符合。直到今天找到季景川,他将现场的足迹和季景川的进行了比对……这才证实了他的猜想。
余时年看向鲁琳:“这串足迹所表现出的负重情况,与本身的鞋码并不匹配。接近四十三码的男士足迹,所呈现的体重却跟一个未成年女性差不多。有多重呢?大概……”
他探究的目光落在鲁琳身上,男人骤然靠近,双手撑在鲁琳面前的桌板上:“和你差不多。”
鲁琳淡漠的表情有一瞬龟裂。
余时年目光锐利,突然收起手直起身:“鲁琳,我想帮你一起处理尸|体的人,一定没有提醒你要把尾巴打扫干净。虽然‘他’做事那么细心,但显然记忆力不太好。”
鲁琳垂眸。
“我听不懂。”她说。细长的睫羽在眼下勾出一团漆黑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
余时年却不在意,他靠在身后的桌子上。随意拿起桌上的笔,在桌上轻点转动。
“因为手办的原因,你和蒋婷月私下关系不错。这种关系,在她怀孕后刻意避开班上的同学期间,越发牢固。她性格单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对钱财马虎,你很容易就能接触到她的私人物品……鲁琳,所有的事情,只要有心查,就能发现蛛丝马迹,你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你和她待过的时间,以及……你找人给季景川送的那个暗示自杀的快递……”
鲁琳抬头,余时年捕捉到她的动作:“你想说什么?说你之前离开警局后就没有出过门?”
“鲁琳,这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就像……一直在背后帮你的那个人,他是怎样联系你的?是见面?还是电话?你没有成年,杀了人或许不会判死刑,甚至可以在多年后出狱,重新开始,毕竟你母亲在决定替你顶罪时,应该就给你安排了后路。她应该给你留了笔钱吧,足够你以后好好生活。但是……真的可以从头开始吗?即使,你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罪?”
“呵~”鲁琳突然笑出声来。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她的眼里似有情绪浮动,又很快压了下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她缓缓闭上眼,“你走吧,我不会再开口。”
……
余时年回到工位时,已经是下午七点。食堂的饭早就没了,周宇提着一个外卖进来:“给你点的。”
“我不吃了。”余时年脱下身上的短袖,又将柜子里放好的备用衣穿上,“我要去医院……”
说着,他快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周宇手里的外卖,顿了顿,道:“给鲁琳吧。”
“啊?哦。”周宇点头。
两分钟后,周宇拿着外卖盒放在鲁琳面前。
女孩听到动静抬起头,接过外卖盒。
透明的盒盖凹凸不平,上面还印着疑似生产编号的字母和数字,鲁琳的手指从字母上无意划过,打开饭盒,低头沉默地吃起来。
……
医院。
余时年到的时候,许婠正在吃饭。
张荃已经走了。病床上的小桌板摆着一菜一汤,大概是才做完手术的缘故,许婠吃得很慢。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热气蒸腾,将女人的面容笼在朦胧的白雾里,衬得柔软又有烟火气。
余时年站在门口愣神,许婠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微微侧头:“来了?”
她嘴里包着一个肉丸,嘴巴鼓起。
余时年眉眼微弯,点头:“嗯。”目光从桌上的一次性塑料碗扫过,“吃得还习惯吗?”
“还可以。”许婠咽下肉丸,“我不挑。”
余时年在床边坐下:“看你精神还不错,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许婠还真不知道想吃什么,如果硬要说,大概是人一生病,医生越不让吃的,就会越馋。她不好意思把这话跟余时年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
“都行。”她含糊说。
余时年没多想:“那我看着安排。”
说话间,病房静默下来。只有偶尔许婠吃饭的细碎声传来。
意识逐渐清醒后,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余时年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组织语言。
许婠放下勺子:“我吃好了。”
余时年起身:“我来收拾吧。”
他动作利落,做起这些小事温柔熨帖。许婠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对方身上,压在心里的话也不觉蹦了出来。
“你怎么不问我?”她突然说。
“问什么?”余时年将桌上的垃圾用口袋装好,放在一边,回头看向许婠。
他当然知道许婠指的是什么。
如果是之前,他会生气,会追问。你怎么知道谢圆圆会出事?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追过去?你是不是又隐瞒了我什么?
但当今天看见她受伤时,他才突然明白,那些问题并不重要。
她是天上的鹰,独立、又清醒。那一身利爪,不该因他的担心,而被迫束缚。
“许婠,其实我今天很高兴。”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即使是站着,也没有给人居高凝视的感觉,更像是在平等地诉说。
“张荃跟我说,你出事前给他发了消息,让他来找我。”说到这儿,余时年的眸光不由软下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不信任我的。我们一起讨论案子、吃饭,见面。也有过分歧,意见相左的时候。我始终觉得你是对我设防的。你心里有秘密,对谁都不信任。有时候我觉得离你很近,近到就像现在说话的距离。但你一直离我很远,你心里有一堵墙,把自己和其他人隔开。我不知道那堵墙会什么时候软化,但直到今天,我在墙边看到一束光。”
“你是信任我的,对吗?所以即使知道我会有疑问,还是让张荃来找我。那个男人虽然危险,但以你的能力,只要想,即便没有我,你也会在中途找到报警的方法。但你还是先让张荃找了我……”这一点,余时年也是冷静下来才开始明白。
许婠终于找到了今天微妙情绪的源头。那些隐藏在心底,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源自本能的念头,在余时年的话里,有了答案。
她动了动唇,心里涌出一股陌生又奇妙的情绪。像是有一团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激得她心跳振动。
余时年没注意到许婠的异样,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管对方认不认可,压在心底良久的情绪,终于得以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