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93)
作者:小岁时
江奕白没再联系过她,只是他约莫料中了她不会随便外出,每天按时按点会有外卖小哥按响她家门铃,送来荤素搭配的一餐。
巩桐拎着突如其来却没有多少意外的外卖袋,缓步前往餐桌。
她吃着熟悉的,弥漫热气的饭菜,奈何食难知味,吞咽困难。
同一座富丽城池下,江奕白遵从之前和兰馨的约定,于中秋这晚,赶回了他们近几年在北城购置的养老别墅。
自从多年前爷爷病逝,一大家子为了所谓的权柄利益丑态毕露,争得你死我活,最终四分五裂,外婆也不得不送去国外颐养天年,家中只剩下了兰馨和江照沣。
纵然管家保姆等等佣人请了十来个,依旧冰凉冷清。
江奕白的到来,也没有为这个看似完整无缺,实则残破不堪的家里增添多少热度。
他坐上丰富多彩,菜香馥郁的餐桌,始终面无喜怒,不曾主动聊上半句。
对面的兰馨浅浅挂笑,关心道:“最近有烦心事?”
江奕白几乎没有胃口,心不在焉挑着面前的一盘清炒时蔬,薄凉地反问:“您觉得呢?”
兰馨悚然一惊,眼中弥散的笑意荡然无存,即刻明了他的言下之意。
“奕白,怎么和你妈妈说话?”端坐主位的江照沣看不过去,出言训道。
江奕白放下筷子,用餐巾擦干净嘴角,寡淡地瞥过他们:“你们要是觉得国内不够有趣,可以出国陪外婆。”
“你什么意思?”兰馨和缓的脸色全然收敛,声线偏冷。
“没什么,就是认为您太无聊了,应该找点事情做。”江奕白如水平淡地说,“或者你们重操旧业,回来执掌集团?”
兰馨眸光一寒,预感不妙。
江照沣拧起了眉:“奕白,你今天究竟想说什么?”
江奕白无波无澜地扫过他们,“你们应该知道,我对江家,对集团没兴趣更没野心,高中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要不是他当年把我逼上了绝路,我也不会回来,坐上这个位置。”
江照沣和兰馨心下惊愕,请吃他口中的“他”指的是他们的弟弟,他的二叔。
“同样的,你们把我逼急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江奕白背靠椅背,状态闲散,无甚所谓地说,“正好,我很想捡起园林设计这个曾经的梦想,和她一起。”
兰馨立马恼了:“你在威胁我们?”
江奕白可以没有集团,但他们不可以。
那是他们穷尽半生心血,和弟弟争斗不休,险些赔上性命才重新攥入掌心,让儿子安心接管的家业。
“您可以这么理解。”江奕白淡淡弯唇,牵出了今天进门以来的第一个弧度,却何其冷血无情。
把该说的全部说到,他便不再顾忌父母的反应,起身离去。
阖家团圆之日,江奕白早就给司机放了假,自己开车,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北城的大街小巷。
情不自禁的,他大开大合转动方向盘,在前方路口拐去了那个来往过无数次的小型小区,熄火下了车。
今夜风起云涌,月明星稀,万家万户其乐融融,围聚赏月。
巩桐却一个人坐去了窗前,分别和远在蓉市的爷爷奶奶,王洁打电话。
“乖乖自己过节啊?”王洁那边相对而言热闹得多,时不时传出机麻的声响,估计是和林家人约到了一块儿,“没和朋友出去玩啊?”
巩桐百无聊赖地遥望远处的灯火通明,干巴巴“嗯”了一声。
她没来由想到了兰馨曾经随口问过的,一个人在远方飘荡,会不会感到孤独。
当时她不以为然地回了“还好”,时至此时此刻,独自入耳妈妈的关怀,竟然有一点难以承受。
她由不得仰高脑袋,揉了揉泛酸的鼻子。
和王洁闲聊一阵家常,巩桐结束通话,打算去打开客厅的电视,让死寂的屋里显得闹腾一些。
不想,门铃突然炸响。
巩桐愕然,这种特殊日子,谁会上门找来?
也不可能是外卖小哥,他按时送来的晚餐已经被她用来安抚了娇气的胃。
除了多出来的一盒,应景的月饼。
她孤身只影,连吃月饼的心思都没有。
巩桐蹑手蹑脚走去防盗门前,凑近猫眼一看,凹凸镜呈现出来的轻微变形的面孔,竟然是多日不曾见过的江奕白。
第60章 和好
猫眼所能窥及的地界着实狭窄, 瞧清楚他五官的刹那,巩桐条件反射地朝前面挪了一步,没来由地想要凑得更近, 看得更为透彻。
他们整整三天没有见过了。
印象中,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江奕白每日都会找来,还没有分开过这样长的时间。
然而就在巩桐靠近防盗门,无意识探出去的指尖不小心触及门板,感受到金属与生俱来的冰冷时, 她猛然清醒, 往后撤退了两三步。
她不能。
不能纵容本性多去看他几眼, 更不能给他开门。
门外的江奕白按响门铃半晌,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也不着急离开。
他应该担心会打扰左邻右舍,再按了两次便止住了这个徒劳的动作。
江奕白退远两步, 硬挺脊梁脱力般地微微弯曲, 贴上一侧冷冰冰的墙面,迷惘无助地安静等待。
他偶尔偏过脑袋, 神情复杂地瞥一下漆黑猫眼。
透过渺小的空洞, 和他那双天生精妙的琥珀色眼瞳隔空对上, 哪怕明明知道这只是单方面的注视,巩桐的心跳依然乱得厉害。
她惊到后退, 下一秒又不由自已地凑上前看。
如此反复数次,连她都在暗骂自己矛盾别扭。
江奕白出来得似乎有些匆忙, 衣衫单薄, 走廊时而有风穿过,吹得他额发微乱, 衣角轻晃。
头顶昏沉发旧的声控灯明明灭灭,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老长。
在这个理应阖家齐聚,和乐融融的欢庆节日,更显落寞凄凉。
巩桐看得眼眶发酸,难以控制地心软了。
她快速握上门把手,用力转开,艰涩地出声:“你快回……”
劝说的话没有来得及完整讲出,江奕白在见到她开门的刹那,整具颓废的皮囊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灵魂,黯淡双眸陡然转亮,大步上前,展开双臂把她搂入了怀中。
巩桐难免一惊,下意识地要推开他,却率先感受到他反复蹭在颈边的酥麻和温暖,听见他用喑哑嗓音瓮声瓮气地说:“我好想你。”
他所用的力气实在太大,高大健壮的身形压下来,将娇小的巩桐紧紧包裹,似是顺便抽走了她满身的气力。
她伸出去阻止他的双手绵软地僵在半空,终究慢慢放回了原处,没有落去他身上。
久违的清爽木质香再度萦绕,巩桐放纵自己贪婪地嗅了片刻,闷堵地闭了闭眼,缓声吐出:“进去吧。”
一男一女在门口拉拉扯扯终归不太好,万一再被哪个邻居撞见,保不准会有闲言碎语。
闻此,江奕白牢固圈在巩桐腰上的虬结臂膀终于愿意松开,可又怕她出尔反尔,骤然跑掉,转为牵起了她的手。
他宽大有力的手掌在巩桐的记忆中,素来踏实温暖,当下却透出了异于寻常的冰凉。
巩桐心中微动,眼帘低低落下,阻挡自眼底涌动而起的酸胀与心疼,让他去客厅沙发坐下,倒来了一杯热水暖手。
江奕白接过水杯,见她在半米开外的位置落座,蹭起来凑了过去。
瞧见彼此长大宽松的外套紧密贴合,鼻间缭绕她发梢散发的花果甜香,江奕白充盈双眸的惴惴不安才稍微散开,连续喝下了大半杯水。
忽而,他的掌心逐渐回暖,放下水杯,注意到茶几上搁置了一盒没有拆封过的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