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31)
作者:小岁时
她小声道了一句“谢谢”,坐下来用筷子卷起面条,斯文地吃。
林宇飞对她视若空气,找江奕白闲聊:“你来这边看你外婆,不用回去吃饭?兰姨会不会来找你?”
“不会。”江奕白坐的是巩桐对面,进食速度一如既往地快,“我妈喊了不少亲戚,聊的都是公司。”
林宇飞便明白了,他极度厌烦那些。
偏偏兰馨视而不见,时常有意无意带他一个高中生出席社交场合,为他铺垫人脉。
“听我妈说,兰姨在看美国物色了几所学校,打算送你过去念金融?”林宇飞边嗦面边问。
安静享受美食的巩桐一顿,差点咬到舌尖。
她很早之前就听学校有人在议论,像江奕白那种显赫的家庭背景,迟早会送他去见识广袤,体会世界的多样性。
小小蓉市,小小三中,如何困得住理应翱翔九天的雄鹰?
江奕白神情逐渐变淡,轻轻地应了个“嗯”。
巩桐彻底僵住,他若是去了大洋彼岸,还会回来吗?
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江奕白又道:“但我拒了,不可能去。”
巩桐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气,原来他并不想去。
林宇飞知道江奕白心中有数,有自己认定的人生计划,没对他的选择给予任何评判,反而盯向了有些木讷的巩桐,换了教训的不善口吻:“吃你的。”
“怎么?你很关心他去不去留学?”
猝然被点破心思,巩桐惊乱地抬高双眸,不偏不倚撞上闻声望过来的江奕白。
他满盛一池晶亮的琥珀色眼眸有澄澈秋波,有清幽霜华,还有渐渐凝聚的疑惑探究。
第21章 水杯
觉察到江奕白清透的眼底蒙上一层好奇审视的瞬间, 巩桐心脏骤然一颤。
恍若满腔的少女心事都能在他的窥视下昭然若揭,无处遁形。
巩桐仓皇地摇了摇头,垂眸夹起一筷子面, 一股脑往嘴里塞。
“啧, 吓成这样?”林宇飞瞧出她显而易见的恐慌,同时眼尖地发现这份恐慌有所异样,相比从前被他的凶神恶煞唬到,多了好些局促与紧张。
江奕白见巩桐吃得太急,联想到她上次吃火锅被呛得厉害, 起身拿来了一盒酒酿酸奶, 插好吸管放去她右手边。
“她一直都很怕我。”江奕白淡淡在笑。
“是吗?你怕他什么?”林宇飞惊奇地望向巩桐, “他会吃了你?”
江奕白重新在她对面落座,撩起眼皮,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他同样好奇,她到底怕他什么。
印象中, 他没对她做出过出格举动。
要他自己来说, 他待她还不错。
两男生的眸光一道比一道具有压迫感,巩桐胡乱抓起酸奶, 咬住吸管, 大弧度地摇头晃脑。
她哪里是怕他。
她是怕自己。
怕自己只消和他对视半秒就藏不住那些只敢宣之于纸上的青涩, 展露蛛丝马迹。
“你倒是说啊。”林宇飞见她闷葫芦一个,没耐性地催促。
巩桐艰难吞咽冰冰凉凉的酸奶, 脸蛋充血,涨成了蜜桃红。
“行了。”江奕白看她确实承受不住良久的注视和寻根问底, 朝向林宇飞转移了话题, “你前些天不是约妹子去滑雪了吗,如何?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甭提了, 那天遇上一个难缠的……”
林宇飞的注意力旋即从无趣的巩桐身上挪开,滔滔不绝地讲述滑雪场的奇闻。
巩桐可算是得以松懈,缓慢放开吸管,迅捷晃一眼对坐的江奕白,专注解决掉剩下的可口面条。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余光瞥过他千千万万遍。
晚间,王洁和林传雄游玩归来,前者极度不放心巩桐和林宇飞单独相处,尤其是一回到家还得知保姆阿姨有事先离开了,难免心忧。
一逮住机会,王洁就拉着巩桐问:“乖乖,你和林宇飞今天相处得怎么样啊?他没欺负你吧?”
她们站在餐厅和客厅的连接一角,谁知话音刚落,林宇飞就冒了出来,吓得王洁赶忙闭上嘴巴,冲他假笑。
巩桐提起心,生怕他会告自己一状,毕竟她险些烧了厨房。
林宇飞却出乎意料地谁也没搭理,去餐桌上拿了误放的耳机就出去了。
巩桐盯着他的背影发了片刻愣,一样没说他今天要求自己做饭了:“挺好的。”
王洁把她带回房间,详细问了几遍,得到的答案都相差不大才放下心。
“那个古镇挺有意思的,以后有空带你去玩,我还买了好多小玩意,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王洁喜好购物,转身拎出好几个袋子。
巩桐仔细瞅了瞅,注意到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杯,上面有纯手工绘制的斑斓碎花。
她不由想到即将进入的新班级,拿起了它:“妈妈,我想要这个。”
隔日,新学期如约而至,巩桐径直把书本搬到了六班。
和进入前面的班级,置身于更加浓郁的学习氛围相比,还有一大好处是她的教室从一楼换到了三楼。
江奕白所在的一班同样位于三楼。
纵然他们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巩桐坐在新班级中,也有不可名状的欢喜。
一班教室靠近走廊尽头的水房,巩桐特意带上王洁送的容量极小的玻璃杯,只要下课不想去厕所,就去接水。
为的是多一次机会经过一班教室,瞄一眼里面的少年。
这样一来,除开课间操,她又多了许多个可以看见、偶遇他的机会。
江奕白所坐的位置十分扎眼,教室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
他和赵柯有所不同,不乐意靠近人来人往的后门,便贴向另一堵墙根,长期没有同桌。
巩桐路过一班后门,足以一览无余。
他对普通高中的学习任务得心应手,是班上唯一一个桌上没有堆成小山的另类,他时常在别无一物的桌面上补觉、写写画画。
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他搬来生物老师的显微镜,在位置上观察叶片组织。
何其随性而为,放任自流。
又一个有空余时间,可以去一趟水房的课间,巩桐如常抱着只有两百毫升的玻璃杯,悄无声息地途径一班。
窗边春光乍泄,落下一片华灿,江奕白照旧坐在位置上,松弛不羁地背靠椅背,右手跳动一根签字笔,下颌抬起,和前面三两个男生说笑。
巩桐清楚地瞥见他点缀唇角的梨涡,双腿跨出的距离由不得缩短。
好死不死,这短之又短的情不自禁引起了江奕白的觉察,他歪过脑袋,投来淡色的视线。
像是空气被瞬间抽干,巩桐呼吸一滞,细长的黑睫乱颤,忙不迭把步伐提高到了极限速度。
她做贼心虚,近乎连走带跑,逃也似地躲进水房。
站去放热水的开关面前,巩桐急切地拧动杯盖,不知道是她的掌心浸出了薄汗,还是杯盖之前被她拧得太紧,她一时半会扭不开。
身侧忽然站来一个人,朝她伸出一只手。
宽大白皙的手掌纹路是别于常人的两根,感情线和事业线缠绕成了一条,俗称断掌。
相随而来的还有熟悉的雨后森林的清爽感,恍若灿烂又潮湿的夏日已至跟前。
巩桐眼眸低垂,也能准确无误地判断来人是谁。
但她万万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这个赧然的本领,她置若罔闻地掉过头,想要就此离开。
手上的杯子却被那只大手夺了过去。
巩桐下意识“唉”了一声,江奕白已经扭开了瓶盖,顺带送出一句质问:“搬上来了就不认识了?”
巩桐蓦然一惊,不可思议地偏头望去,一双清凌凌的鹿眼何其无辜,好似才认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