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20)

作者:小岁时


有话多的宁筱萌和赵柯在场,餐桌上的氛围不可能冷却,巩桐鲜少主动开口,一边迟缓地进食,一边偷瞄。

怎料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她又一次悄悄瞅向对面,好巧不巧,对上了轻轻掀起眼皮,目光稍显兴味的江奕白。

他好似早已在她时不时的观察打量中,发觉了端倪,毫不意外,故意当场捉住她的一次偷偷摸摸,好整以暇地看她作何反应。

巩桐心头一紧,忙不迭低头吃菜。

她急得囫囵吞枣,似乎只有行动上的兵荒马乱,才能掩藏内心的惊涛骇浪。

然而她一着急便要出错,不小心被刺激的辣椒呛到,登时猛烈地咳嗽起来。

插科打诨的宁筱萌和赵柯立马停下来,惊呼:“桐桐,你怎么了?”

“你还好吧?”

“呛到了?快喝点水。”

宁筱萌凑过来拍她的背,赵柯给她递了水。

然而包厢里面除了他们几个喝过的饮料,只有温热的茶水,被浓烈辣意摧残的巩桐抿一口都费劲。

就在赵柯要去喊服务员拿来新的冷饮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包厢的江奕白快步回来,手上多了一瓶店家自制的酸奶。

他插上吸管,递到巩桐面前。

“谢,谢谢。”巩桐小脸呛成了虾红,一面咳嗽一面接过,吐字不太清晰。

她咬住吸管,本能地吸了一大口,微凉的、添加了特制酒酿的、别有一番风味的酸奶在口腔蔓延,滋润喉咙,强烈的刺激感才慢慢压了下去。

“吃那么快,有人和你抢?”江奕白见她缓和了不少,揶揄道。

巩桐松开吸管摇摇头,许是因为被呛得脑子不太清醒,居然有勇气抬起眼,嗔怪地睨他。

她不笨,知道他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陡然抓包她,和她目光相接,她绝不会急不可耐,出尽洋相。

江奕白站得高看得清,约莫读懂了她眼底蕴藏的薄怨,眉梢轻微挑起,无声地问:还怪上我了?

巩桐自知自己偷窥在前,理亏地败下阵,埋头咬起了吸管。

她穿着软糯的白色长毛毛衣,面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脊背松弛,短发触及肩膀,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真像一只憨憨笨笨的鸽子。

江奕白没忍住勾了勾唇。

宁筱萌只关注巩桐,瞧她恢复正常便回了座位。

赵柯探寻的视线在他们中间过了两圈,没吱声,忽而也把圆滚的身体挪回了巩桐的右手边。

这个插曲对于除巩桐以外的人,仿佛都微不足道,没人再提。

赵柯端起一杯可乐,吆喝道:“来来来,我们干一杯。”

三人纷纷响应。

巩桐的酸奶喝光了,端起了热茶。

她伸长手臂,视线落点看似在中央的火锅,实则不受控制地飘去对面。

眼看着江奕白葱白修长的指节拿起了一个装有白开水的玻璃杯,一寸寸贴近他们三个的杯子。

他们人数有限,彼此的杯沿都能撞上,巩桐见到江奕白的杯子距离自己的茶杯只剩毫厘,清脆的响动恍若已经叩在耳畔。

她心跳不由加速,好似即将撞上的不是他们各自的杯沿,而是他们本人。

偏在这个档口,包厢响起了一阵激昂的交响乐。

是江奕白的手机铃声。

手机放在右边裤兜,他即刻收回了举高的杯子,接起电话。

巩桐维持举杯的动作,瞅着那个将要贴上的杯沿快速远离,茫然地眨了眨眼。

江奕白没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几句,却神色大变。

他掐断电话的同时离了席,焦急的情绪溢于言表:“你们吃,我有事先走了。”

三人讶异,赵柯问出声:“啥事啊?这么急吗?吃完饭再去呗。”

江奕白不打算细说,长腿快速迈动,顷刻走到了门口:“我会把账结了,你们不用管。”

巩桐讪讪收回举杯的手,目送他背影徐徐拉远缩小,心下空出了一块。

不只是为了他倏然的离开,还为了他为什么离开。

她有些担心。

赵柯回拢目光,瞧见巩桐像是失了魂,心不在焉的,赶紧活跃气氛,又下了几盘菜:“别管他,吃,我们吃。”

宁筱萌不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巩桐却做不到,恹恹地随便吃了两口。

赵柯的余光在她身上转了又转,突然长吁短叹:“你们说,江二白那种为什么那么招女生喜欢啊?先前在学校操场,女生们的叫唤能把地板轰穿了。”

“废话,他长得好,身材好,成绩还好。”宁筱萌对江奕白没意思,也能一口道出他吸引外界的优点。

赵柯扫了一圈自己腰上堆积的肥肉,不得不承认:“行吧,是比我瘦。”

他眼珠一转,昂起白白胖胖的脸,兴致勃勃地问:“唉,你们说我把这身肥膘减了,是不是也有江二白那个效果?”

宁筱萌正在喝可乐,险些没笑喷,“你倒是减啊,减得下去再说。”

“减就减,减肥还不简单吗。”

赵柯筷子一伸,不由自主去夹五花肉,忽地顿住,犹豫半秒钟,只夹了一片,“这顿吃完就减!”

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巩桐没太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江奕白仓促离开的原由。

然而这个疑问的答案,直到为期三天的运动会结束,她也没能获知。

江奕白没再来过学校,包括紧随其后的期中考试都缺席了。

他虽然爱踩点,爱迟到几个小时甚至是半天,但这种一连几天不现身的情形显然是开天辟头一遭,学校不少人好奇打听。

包括叶星冉对此都一无所知,跑来十三班问赵柯。

“不可能,你和奕白哥哥最铁,一定能联系上他。”

面对叶大小姐戳着肩膀的质问,赵柯无可奈何摊开手:“我真的不知道啊,他这几天不接电话,不回q/q,打家里的座机都没人理,我就差横跨半座城市,杀去他家一探究竟了。”

而他之所以没去,一是物理距离太远,他忙于期中考试,二是直觉告诉他,哪怕找去江家也无济于事。

江奕白若是安然无恙地待在家里,绝对不会和他们失联。

叶星冉显然一一试过这些方法,缠了赵柯半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这期间,支撑巩桐的只有期中考试,紧锣密鼓的两天测试告一段落,她的身体和思绪才敢松懈,去想那个多日不曾见过的少年。

他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事?

他还会回学校吗?

火锅店的潦草一别,不会就是彼此的句号吧?

解决完晚饭,等待晚自习上课之前,巩桐抱着江奕白的笔记本,无措又混沌地坐在位置上。

她思绪杂乱,不停徘徊在笔记本主人的去向和对考试成绩的预测之间。

学了一段时间考神的笔记,她做题顺畅了不少,但仍是没底。

空荡荡的教室陆续回来同学,充斥令人心烦的嘈杂吵闹。

巩桐拧了拧眉,收好笔记本独自起身,去逛学校的僻静小径。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偌大复杂的校园内部东拐西绕,不知不觉晃去了一处绝对静谧,入目只剩繁多植物的角落。

是她从来没有涉足过,分外偏僻的地界。

巩桐从烦乱中回过神,仔细打量,这边同样广泛种植四季常青的香樟,但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古老粗壮,像是远远胜过了这座百年名校的年龄。

黄昏时分的休息时长有限,巩桐不打算久留,欲要掉头往回走,一股劲风吹拂,猝不及防地见到一棵香樟后方飘出了一片衣角。

巩桐瞳仁放大,受惊不小,定睛细瞧,发现那块衣料较为眼熟。

由着这份熟悉指引,巩桐壮大胆子走过去,出乎意料地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江奕白。

他席地坐在草坪上,倚靠苍老树干,左腿蜷曲,右腿随性地伸直。

寒秋的傍晚失了盛夏的绚丽多姿,多是不堪入目的灰白,茂盛的阔叶树冠相互影响,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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