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2)
作者:小岁时
老板娘微胖,笑容亲和,双眼快要眯成一条缝:“好,你先坐会儿。”
店里还算整洁敞亮,靠墙设置了一排桌椅。
没有别的客人,巩桐打理好裙摆,在中间的位置坐下,面朝门外,立时观察到桌角放有两三支不同颜色的马克笔。
她再歪头一望,旁侧的墙面早已不见原本的白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字迹将其覆盖,密密麻麻全是涂鸦。
老板娘端着做好的奶茶过来,见她打量,笑着说:“你也是三中的吧?这些都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写的,你要是想写的话,也可以写,笔在桌上。”
巩桐礼貌地回了“好的,谢谢”,插上奶茶的吸管,小口小口地吸。
她初来乍到,没打算提笔抒情,只津津有味地看那些交错的文字。
其中什么话都有,搞笑的,赌咒发誓的,许愿的。
以及……表白的。
巩桐细致扫过一小片,闯入视觉次数最多的名字是:江奕白。
【今天跑操见到江奕白了!】
【JYB,JYB,JYB,在这里我都只敢写他名字的缩写。】
【江奕白打篮球好帅!我好想去给他送水,但是我怂。】
【求求明天考试之前要见到江奕白,拜一拜好运。】
【还有多久高考啊?考完我要去和江奕白表白。】
【高中三年能够遇到江奕白这种男生,学校对得起我了。】
巩桐轻微咬住奶茶的塑料吸管,心底由不得漾开好奇的涟漪,这个人是谁?
在学校是有多受欢迎?
外面的雨势愈发滂沱,淅淅沥沥,于路面溅开一朵朵水花,为数不多的行人早已四散,闪避的闪避,找伞的找伞。
本就清闲的街道更显寂寥。
冷不防的,一伙人的说笑声由远及近,张扬地盖过了漫天掩地的风雨。
巩桐松开吸管,禁不住望出去,四五个十几岁的男生骑着颜色各不相同的自行车,在马路对面疾驰,你追我赶。
倏尔一个拐弯,车头不谋而合地调转,朝避风塘奔来。
雨落如洗,他们没有一个做了防护措施,全身上下和自行车一般,任由雨水浇灌,被淋湿了大半,细碎的头发完全软塌,却笑得尽情肆意。
他们猛蹬自行车,无所顾忌地叫喊着:“靠!老子不信今天追不上你!”
“你们等等我啊。”
“等你个锤子,再不骑快点,裤衩都要湿了。”
风声交杂雨声,还隔着一定的距离,巩桐只能听个大概,但一眼注意到了当中一位肤色最白,笑容格外明朗,有感染力的男生。
他穿着白色短袖和深灰运动裤,双腿修长有力,驾轻就熟地操控自行车,领先众人一大截。
他率先在避风塘门口刹住车,抹一把脸,一面将湿漉漉的短发往后面扒拉,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面走了进来。
男生个子挺高,肯定超过了一米八,他随意扯了几下湿掉的短袖领口,显然和老板娘相识,热络地喊:“孟姨,要四杯奶茶一杯水。”
声线干净利落,令人想到一碧如洗的夏日晴空。
巩桐草草扫了一眼就垂低脑袋咬住吸管,猛喝了一大口奶茶。
不仅是她赧然于直视一位异性,还有炎夏衣衫单薄,男生的白色上衣一湿,增添了不少通透度,紧致的腰腹线条若隐若现。
臊红了她的耳根。
其余男生随后跟来,孟姨仔细望了望他们,没去做奶茶,先进里屋找了几张干毛巾,递给落汤鸡们:“又跑很远去疯了?不知道看天气预报。”
男生们眼疾手快地哄抢干毛巾,叽叽喳喳地回:“天气预报准过吗?”
“没打算跑很远的。”
“还不是江奕白,骑得飞起,我们越追越远,差点回不来了。”
耳闻这个名字,巩桐悄无声息地松掉吸管,眼帘稍稍掀起,偷偷去瞟他们。
那个瘦高白净的男生被同伴撞了下肩膀,他不甘示弱地反撞回去,而后迅速脱离战场,退到一边,用毛巾大开大合地擦拭头发。
他站的位置正好是巩桐的斜前方,间隔一张木桌。
巩桐胆怯又满怀探究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跟随他移动。
男生侧身而立,微微弓着脊背,露出一截细长的后颈,山根在眉宇间高起,轻薄的唇角挂有和同伴打闹过后的浅笑,一枚淡淡的梨涡点缀在边缘。
巩桐不清楚男生们说出的“江奕白”是不是涂鸦墙上的那个人。
但她直觉是。
他这样出挑的外形,广受欢迎是人之常情。
许是巩桐注视的时间太长,江奕白觉察到了异样,停住擦头发的动作,懒淡又疑惑地瞥了过来。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巩桐惊慌失措,黑睫乱颤,忙不迭又捧起了奶茶杯。
江奕白没当一回事,即刻收回了眼。
“我这里的伞前两天被人借走了,还没还回来,给不了你们。”孟姨给他们做好了奶茶,再给了江奕白一杯白开水。
有男生接话:“没事孟姨,江奕白喊人送来了。”
没多久,一辆扎眼的宾利停在外面,江奕白跑去拿来五把伞,分给男生们。
这个时候,巩桐接到王洁的电话:“乖乖,那个小魔王收拾东西去北城了,你快回来哈。”
得了伞的男生们和孟姨挥手告别,一窝蜂地离去。
江奕白结完账,懒洋洋地落在末尾。
万幸人的后面没长眼睛,巩桐看了好几眼他挺括的背影,再转向不绝的雨帘,无奈地说:“妈妈,下雨了,我没有伞,等雨停了再回去。”
王洁好像才去窗户边,发现变了天:“哎呀,真的下雨了,你在哪里?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等会儿就回来。”巩桐说。
待她挂断电话,漫不经心,步调缓慢的男生去而复返。
江奕白递来一把多余的伞,好心询问:“同学,需要不?”
巩桐一惊,视线一寸寸从他骨节清晰的右手移向眉眼,其舒展俊逸的美好,仿佛凝聚了无市问价的清风明月。
江奕白定在明媚处,瞳仁盛了一池粼粼波光,色泽偏浅偏透亮,像课本中用斐然文笔刻画的晶莹琥珀。
巩桐耳根又不自觉烧了起来,很快垂下眼,伸手接过:“谢谢。”
第2章 开学
出租车平稳停在西郊壹号的北门,泼泼洒洒的夏雨依旧如线连绵,路边集聚的水流顺着倾斜的地面流淌,汇入庞大的排水系统。
巩桐推开车门,双脚落上潮湿路面的同时撑开了一把宽大的黑伞,刷卡进入小区,原路返回。
雨天路滑,还要避开水洼,她走得极为小心,时不时停下来,抬头望一眼阻隔飞溅雨滴的伞。
一路从避风塘回到这里,少年曾经加注在伞上的别样温度早已冷却消散。
但巩桐握住小小的伞柄,仿佛还能感知到那份存在。
滚烫的,热烈的,带有蓬勃朝气的。
灼得她指尖轻颤,连忙换了一个位置握伞。
王洁位于别墅二楼的窗户边张望,瞧见女儿磨蹭的身影,转身下了楼,撑开一把伞去接。
“乖乖,你怎么走走停停的?”
王洁在自家花园外面接到巩桐,打量她周身,没发觉淋雨的痕迹后,即刻把关注点落到了她的伞上,“这是你买的?黑不溜秋的,太丑了。”
巩桐瞥了下妈妈身上明黄色的裙子,知道她喜欢颜色鲜亮的事物,不好意思地说:“一个好心人给的。”
“什么好心人?这年头还有好心人?”王洁警觉,“这里不能和镇子上比,什么种类的货色都有,当心被人骗了,尤其是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巩桐微微愕然,抓握伞柄的五指收紧,指腹压出了茫然的白。
她回想江奕白递伞给自己时,纯粹坦荡,不掺杂任何异样情绪的眸光。
“不,他不是骗子。”虽然巩桐和他不过寥寥一面,了解趋近于无,但就是如此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