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雨(105)
作者:小岁时
他眼角一寸寸洇开红晕,亮堂的琥珀色眼瞳蒙上一层哀戚水雾,转瞬黯然。
这还是巩桐第二次看见他红了眼眶,上回是她提分手。
她面上温和的笑意霎时维持不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由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给他看这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奕白伸长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下颌一次次磨蹭她的发顶,声线喑哑:“对不起,我以为你以前喜欢的是别人。”
他哪里会想到,曾在那般青涩稚气的年岁里,她不动声色地关注到他,对他一眼万年。
他更不知道,如此漫长难熬的十个春秋轮回,她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他。
他烦闷嫉妒了这么多个月的混账玩意儿,居然会是自己。
江奕白不可否认自己刻入骨血的卑劣,在听见她清清楚楚坦白喜欢时,纷繁复杂的庞大情绪网中交杂了一缕不小的窃喜。
但随之铺天盖地压下来的便是心痛,是质疑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她的念念不忘连续数年,绵延至今。
若是可以,江奕白宁愿他们的故事曲线只是自己原先以为的高中寻常相识,北城重逢后的他对她一眼动容,主动追求,而不是她默默惦念,兀自酸涩了一年又一年。
被他用尽全力搂入怀中,温暖清新的木质香涌入鼻息,巩桐本就容易改变色泽的眼眶不由热了起来,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
“江奕白,能在三中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高考结束那个严酷夏日,不知不觉走进避风塘,她连偷偷在涂鸦墙上镌刻他名字时,都不敢轻易补充完整的句子,终于讲了出来。
对着他本人讲了出来。
江奕白眼圈红得彻底,使劲儿搂抱住她,素来能说会道,可以轻而易举将她堵得哑口无言的一张利嘴这会儿光速退化,笨嘴拙舌,喃喃了半晌“抱歉”。
他一向灵活运转的大脑更是比声带死机得更为严峻,艰难转动了老半天,倏地记起学生时代特别重要的一点,不管不顾地袒露:“你当初考进一班,我听说后很高兴,马上跑出家门选了礼物,还打算赶回学校,悄悄放你桌肚。”
这个有些我行我素的计划,他是吸取了之前偷摸摸给她桌肚里面塞大白兔,被前来上学的她当场撞见的教训,才会等不到第二天早上,非要在周日下午就往学校赶。
陡然获知这件从未设想过的事情,巩桐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讶异和不解。
从始至终,她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转班礼物。
而为什么没有收到的原因,巩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出了结论。
她也敏感地联想到了江奕白在那段时间,经历的惨重车祸。
巩桐突地生出一阵胆寒,执拗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用一双雾气迷蒙的鹿眼,满含悲戚与揪心地盯了他数秒。
江奕白瞧她如此模样,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赶忙张动唇瓣,解释道:“我现在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知道,在三中读书那两年,我对你也有在意。”
她那场轰轰烈烈的暗自喜欢,绝对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清冽的话音尤在耳畔回荡,巩桐眼中已然蓄满了晶莹的水渍。
十分钟不到的短促时间里,她坦白了太多,又知晓了太多,说不上来是欢喜更重,还是痛心更重。
巩桐感觉自己的心底正在上演一场宏伟壮丽的宇宙爆炸,极致绽放的强光顷刻销毁了视觉、言语、听力,以及最最基本的思维逻辑。
她如同回到了初始的单细胞状态,一举一动全部由强大的,不可逆转的本能操控驱使。
她一个字也不想再说,猛然踮起脚尖,微凉双手捧上江奕白的脸颊,堵住了他一开一合的薄薄双唇。
在江奕白的印象中,这是巩桐头一回主动吻他,并且带有与她平时内敛的性格大不相同的外放与迫切,让他体会到一腔快要满溢的热烈。
江奕白怔过半秒,重新掐上她纤柔的腰肢,转眼便是压倒式地回吻,肆无忌惮地向下延展。
不多时,两人在层层叠起的缱绻浪潮中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地倒去了一旁的床上。
江奕白跪在她的身侧,迷离地打量她娇红的双颊和靡乱不堪的脖颈,见她罕见地没有要求饶叫停的意思,附身凑去她颈边,厮磨了又一朵靡艳的红:“乖乖?”
巩桐含糊娇嗔地“嗯”了一声,不知不觉渗出薄汗的双臂仿佛化为了灵活又危险的蛇身,纠缠上他的肩颈,充斥无限诱惑的热气喷洒到他耳边:“你敢吗?”
江奕白脑子“嗡”地炸开一声巨响,不过须臾的清醒过后,一脚跌入放大了成千上万倍的混沌和错乱,再度捏起她的下颌,回应更为激烈的吻。
他反复厮磨她的下唇,低哑的声线发着颤,愈发不稳,似是一直以来的极限忍耐已然濒临了临界值:“是你敢吗?”
巩桐仰躺在他身下,栗棕色的发丝蓬松散乱,鬓角的几缕沾染了热汗,湿漉漉地粘黏,双眸一片水润,意乱情迷的热雾缭绕升腾。
她急促地喘息着,没再多话,一面吻他,一面去解他的扣子。
第67章 上药
狭窄卧室仅有的一道门一扇窗, 被关得密不透风,内含最新黑科技的遮光窗帘一拉,足以阻碍大半室外明晃到刺目的光线。
然而, 无论如何挡不住室内愈发浓郁的旖旎春色。
上了些年头的木制双人床也似是受到了窗外呼啸穿行的风声的影响, 不间断地吱呀作响。
轻软的枕头、被子、毛毯等等,混合了二人的衣衫,散落一地。
它们不幸流落于此,却依旧无法幸免,不知多久以后, 它们又被踢动, 铺开, 再乱作一团,皱巴又靡乱。
头顶的主灯早在巩桐的强烈要求下, 被江奕白关掉,但身处白天的缘故, 巩桐仍然能够借助渗透帘布的些许光线, 看见他身上从未见过的地方。
譬如膝盖上方和后腰盘旋了狰狞恐怖的旧日伤疤,比左侧小腿和小拇指上的更加触目惊心。
在层层高涨的浪潮间, 巩桐每每匆匆瞟见那些伤痕, 都会失神地直视, 酸胀想哭。
江奕白总是能立即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俯身吻上她湿润的眼睛, 一遍又一遍。
不多时,巩桐浑身湿透, 脆弱得如同一只残破的纸飞机, 只能本能呜咽,一遍遍短促地唤他:“江奕白, 江奕白……”
江奕白这种时候出奇缄默,用更为滚烫的汗珠回应了“我在,我一直都在”。
这场始料不及的混乱断断续续,持续到了日落西山,巩桐被江奕白抱去清洗过两次,末了困累交加。
她沾到枕头就彻底合上了打过几轮的眼皮,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又一轮灿烂的日头当空悬挂,巩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不愿意动弹分毫。
全身酸软,一动就痛。
周末理应闲适,不要为工作分心,江奕白放任她当一只躲懒的小猫,抱着她去洗漱,再送回床铺,一口一口地喂早饭。
他端着她吃过的盘子出去清洗,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支药膏。
“你拿的什么?”巩桐腰部尤其酸,她先前趁他不在,偷偷看过,好几处显而易见的淤青,此刻找了一个相对而言较为舒适的姿势,趴在床上,回头问他。
江奕白却卖起了关子,但笑不语,大步走来床边。
巩桐狐疑又戒备地盯着他,还想再问,猝然响铃的手机扰乱了计划。
来电显示是“宁筱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