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杰拉尔德坐镇奥斯帝国，以他的能力以及眼界，如果那个古怪的存在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应该会有所察觉。”

“所以主人认为那个存在不在人族境内？”

路德沉默。

“只是一个大概的假设，不过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就怕灯下黑，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有利于对方藏身其中。”

“主人有想过是杰拉尔德吗？”

米尔斯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

路德摇头，“杰拉尔德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都会耍这种阴谋诡计……我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没有直肠子的人了，而且……如果他有了这种能力，我想他会第一时间推开我那个小破屋的门，来跟我打招呼，而不是把我关在里边。”

“主人很了解您的学生。”

“虽然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我用心对待了他们每一个人，也许做的不是尽善尽美，但我自问对他们每一个人都问心无愧。”

毕竟他们是陪伴他度过漫长无聊岁月的支柱，路德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群孩子陪伴在他身边，长久的、虚无的虚拟岁月，他该如何度过。

他再也不想回归当初那段暗无天日的处境。

当得知有这么一个存在企图将他隔绝于世断绝他跟斯兰特尔的联系时，哪怕顶着没有GM权限加持有可能被反杀的风险，他也得将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不自由,毋宁死！

那个幕后之人挑战了他的底线，触碰了他的禁忌。

他会把他揪出来，不论他是谁、伪装成什么模样，路德势必跟他对抗到底！

而他对杰拉尔德充满信任，也是因为小孩儿的一个无心之举。

有一次，路德因为暂时脱离了人族账号以数据状态去查看世界进程。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已经长成健壮少年的小孩儿眼眶红红地蹲守在他身边。

小孩儿面前还放着一柄利刃，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路德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他想看看这个好学生在他不在的时候的状态。

他当然不会怀疑这个孩子是想对他动手——毕竟人族账号在没有路德主导的时候，在外人看来是死亡的状态。

然后他就看到那孩子居然手握利刃对准了自己的咽喉部位，说出来的话，也让路德十足震惊，“老师……我忽然觉得，如果世界上没有您，其实……成不成为王也没那么重要……”

从来都很坚强的孩子，说话都哽咽了。

在路德离开的这段时间，在路德的人族账号毫无生机近乎死亡的这段时间，小孩儿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澜起伏，以至于会选择自裁？

路德也不再装睡了，当即从躺椅上起身，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我只是被神召唤去了一段时间，我并没有死，只要我信仰虔诚，我永远都会在。”

“老师……不会死？”

小孩儿很是茫然，悲伤的情绪被更为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当然了，我得永永远远侍奉神明。”踮脚竭力伸出手揉搓着过于高大的小孩儿的发丝，路德安慰着对方，“所以放心吧，我是不会死的，以后也别做这种傻事了，你可是要成为王的，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杰拉尔德，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要为自己而活。”

那些话小孩儿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不过依据从艾利克斯那里询问来的，这破小孩儿总是爱身先士卒，显然没有多少惜命的念头。

看来话是白说了。

总归，经历过这件事，路德知道，杰拉尔德是可以信任的。

因为对方付出了比信任更高的回馈，如果他还能对对方抱有猜忌，未免太过卑劣。

第5章 你真是让我失望

“既然主人排除了杰拉尔德的可能性，那么帝国之中就只剩下两人了……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一人，一亡灵。”

怕路德不明现状，米尔斯进一步解释。

“您的学生哈雷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死后并没有注销数据，反而介于了生与死的不定状态，长久留存徘徊在死后之地，为此，他所在的地方还流传出了闹鬼的传言。”

“……”

路德沉默了，听到哈雷克的名字，他其实也不太想将对方跟那个算计他、囚禁他的存在相勾连。

如同信任杰拉尔德一样，他也不相信哈雷克这个孩子会背叛他乃至对他倒戈相向。

“主人，您似乎……对这个亡灵格外在意。”

“不是格外在意，是非常在意。”

路德提到哈雷克，脸上的情绪难得丰富了些。

“也许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奉行着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的理念，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的目光总是会投注向最沉默寡言、最无欲无求的孩子身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向我们索取什么，如果我们还要理所当然忽视他们的话，那留在我们身边的，恐怕并没有带着最纯粹的理念来接近的存在，因为他们皆有所求。”

如果说大部分学生是基于巧合才误打误撞入帕米尔斯山，哈雷克却是个例外，这是路德主动带回来的小孩。

路德曾有一段时间想走出帕米尔斯山去外界看看。

彼时，大陆之上混战一片，大国欺凌小国，强者霸凌弱者，而弱者也向更弱者挥刀。

那是至暗的时代。

也是人性泯灭的时代。

就那么巧，路德出现在了刚好经历过狼人洗劫的哈雷克所在的村落中。

当路德来到年幼的哈雷克的面前，即便自身只一息尚存，那个孩子仍旧使出全身气力指向一旁的挚友，呼唤祈求。

“大人……求求您……救救他……他受的伤不重，恳请您的怜悯，救救他吧，永眠之神会赐予您祝福的。”

“不论伤重与否，你们之间我都能救下一个人，你也希望我救他而不是你吗？”

孩童的眼中晦暗一阵，虚弱地放下了手，就在路德以为对方还是基于惜命的本能放弃挚友时，对方微弱的声音响起。

“救他吧……比起我，他才能走得更远，比我更会有所作为……”

那个孩子总是将自己摆上对比衡量的天平之上，一次又一次将自己作为砝码去衬托他人的价值。

当得出自己更无价值的结论后就会果断自我舍弃。

哪怕价值齐平，这个孩子也会主动退让。

至于超越他人？

以哈雷克的德行，他的天平永远没有偏向自己这一选项。

在相遇之初，路德就用更进一步考验人性的电车难题为难过这个孩子。

其实这个选择无法判定对错，毕竟惜命是人的本能，不论哈雷克作何选择，路德都会成全他。

他后来也曾经去询问过不少的垂死挣扎者，他们无一例外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放弃了朋友、亲人、子女……选择了祈求自己活命。

即便是垂垂老矣生命快要到尽头的老者，听闻自己能够获救，想也不想就放弃了更年轻有着漫漫人生路的子女，祈求着路德施以援手。

这其中也不乏精明的家伙，企图借由放弃获得更多。

但经历过如此漫长的岁月，那些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从来都逃不过路德的眼睛。

路德如他们所愿，成全他们的念想，救了他人，让祈求者去死。

垂死的时候，他们仍就在等待，等待着路德夸赞他们高尚，奖赏他们舍己为人的美德。

但没有……

直到他们难以置信地死去，路德始终都没有出手。

当下，在看向哈雷克的双眼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求生欲。

那是一双将死之人的眼。

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究竟是经历了何种往事，才塑造出了这样灰败的、老气横秋的脾性。

借由GM权限主动查询角色数据，路德看到了哈雷克的过去。

严厉的父亲、总是不知满足地要求着哈雷克做到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