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其实你很好，很高兴遇见你，不过不出意外的话，等我死了你就会忘了我。”

生死簿就在旁边。

清商一个念头，生死簿就飞了过来。

“别想了，我的名字不在上面。”黎向微道。

徐修仪走过来，有些焦急：“哥哥，我不会忘记你。”

“哦，说起来，你算是一个意外。”

“幼幼，我……”清商心里好像有点痛，和之前的疼痛又不太一样。

黎向微摇了摇头：“如果还有缘见面，相识，我会把我的一切告诉你，对了，我之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活人不难为死人，确实是真的。

清商：“好，我会把你的魂魄好好收起来。”

黎向微：“……”

如果真能这样，那倒也还不错。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弱，青年闭上了眼睛，彼岸花海好像一个囚牢，困住了每一个人。

徐修仪又一次失去了哥哥，而且他们见面不过几天。

“为什么？”清商给他吃了很多药，用了很多法术。

到他这个地步，活死人肉白骨也只是挥手间的事，可是唯一只对黎向微不起作用。

长发的青年闭上眼睛时，灵魂悄无声息地往生，没有一人挽留。

而当机体断绝生机时，所有人会失去关于他的一切记忆，不止是人。

这是永恒的诅咒，不因岁月变迁而改变，代表了一个人最刻骨的恨。

徐修仪怔愣了一会儿，看向清商。

对方眼角落下几滴泪水，神色悲伤痛苦，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

他们一起看着对方怀里抱着的一具尚且还温热的身躯。

是一个英年早逝的年轻人。

心里巨大的感情好像失去了根，无处依托。

徐修仪问：“你为什么抱着他？”

清商把那具身体放下，又忍不住蹲下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

“人都死了，还是入土为安吧，你不会喜欢他吧。”

“喜欢……”他略有些疑惑地重复，“喜欢，是什么呢？”

“嘶。”徐修仪手臂碎了，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却忘了是为什么。

“我来帮你吧。”清商站起身，一个法术就治好了他。

“谢谢了。”

徐修仪说完看着周围，他好像不记得周围是什么地方了。

清商回头看了一眼花海里的尸体。

“可否，寻个地方将他安葬？”

“你还对尸体念念不忘呢？公墓现在价格紧张，我的建议是，就地埋葬。”

第44章 药丸

这绝对是最完美的死遁。

犯了错直接死一次，天下太平，还不用东躲西藏。

那朵花在清商失去记忆之后所有的花瓣便都凋零，露出了中间那一枚药。

黎向微加起来走过的路比别人吃几辈子的大米还多，所以他对于走路和干活都非常的敷衍。

等到所有人走之后，一道魂魄出现在花海中间，怔怔地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

“是我帮你让他们忘记的，不该感谢我吗，故人？”

黎向微看向生死簿，附身在上面的女子现出了形象。

“多谢。效果可以持续多久？”他问。

“你在质疑，孟婆汤的质量吗？”

黎向微满意点头，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之前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切发生过的，只有谢清商，是本不该出现的。

“这么多年，负心郎，我见得多了，却是第一次帮，”女子幽幽叹息，好像叹出了岁月的悠长。

黎向微却道：“我以前是见过他的。”

在幻境的后来，他曾经飞升去过天上，在那里见到了清商。

所有神仙对他一时兴起的预言嗤之以鼻，清商是他偶然之间的惊鸿一瞥，可惜对方目下无尘，怕是不会记得他。

黎向微伸手捏起这枚红色的药丸，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疲倦，没有得偿所愿的兴奋。

活了多少年，他已经忘记了。

但是他记忆初始的年代，还在封神榜之前。

各族还没有分出地盘，人族数量也不很庞大。

在那个时候，人是作为其他族类的宠物存在的。

不同的部落对不同神的信仰，因为神爆发的战争，不过是游戏，就像纨绔子弟斗蛐蛐，斗兽之类的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利用的游戏。

在那时，人类被施以一点小恩小惠也该感激涕零，这当然是应该的，因为在当时的认知里，人族就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不是吗？

这些原始的神实在是太嚣张了，又过于强悍，按照他们的野蛮扩张，以及一成不变的修炼与生活方式，严重阻碍了世界的进步与文明的发展，是以，为了世界的平衡，他成了天道的一把刀。

以卑贱的人类的身份，周旋与各族之间，左右逢源，挑拨祂们进行争斗，又暗中盗取祂们的修炼方法，研究出修行之道，传授于人。

他的行为并不算光明磊落，背叛更是会引起众怒。

作为一枚棋子，自然是该有被放弃的一天。

万物更替，一个时代的兴亡，自有他的规律。

不过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落入了无解的境地，他的存在注定是完成颠覆的使命，随后便要消亡。

黎向微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人道气运昌盛后，各族里都有了人族的印记，后来便是轮回的建立，这是他留给自己的退路，也成了一道枷锁。

那个时候，祂们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欺骗，对黎向微的诅咒就是他永生永世受尽折磨，痛苦死去，且每一世不超过二十岁，并且没有人会爱他。

当然，祂们其实更想把他的灵魂扔进油锅，炸上几万年，不过已经没这个能力了。

当年的黎向微就已经很有现在的性格，搬了一张椅子大喇喇地等着他们诅咒完，然后问，遗言说完了，你们现在可以去死了吗？

而现在，黎向微的评价是，那时候太年轻，早知道现在这些最初的种族不知道更新换代多少届了，他还不如一开始就躺平摆烂，在人族内部煽风点火，多的是有人帮他把活干了。

他中间有一段时间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受不了了就拿刀给自己抹脖子，干脆利落，后面习惯了，觉得也就这样。

他也尝试干过一些大事业，给自己找找新鲜感，但是史书上不会留下与他有关的任何记载，救过的人不会感激他，传授过知识的人也不会记住他，所有感情都会在他死后烟消云散。

他曾经五年飞升，称自己的道为轮回道，却被众多曾因他而能封神的神仙嘲笑。

诅咒经过一些年岁，也逐渐吸食他的血肉与气运，长成了实体的模样，那中间的红色便是解药。

黎向微一向是无所谓的，但是拿到解药却成了他的一种执念，而花开的前提却是有人违逆诅咒，喜欢他，然后再让爱意彻底消失。

遇到清商之前，他以为拿到这颗药丸完全是天方夜谭，因此便随便撩人当做消遣，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喜欢他。

而现在……他为了一颗药伤害了唯一一个爱上他的人。

……

黎向微收回思绪，回忆太多，抛却无关的人或事，其实概括起来就是，我活了，我死了。

手中的药发出淡淡的香气，引诱人吃下去。

黎向微有些迟疑，他放到嘴边时，脑中忽然一震，有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告诫他。

“不要吃下去，你会后悔的！”

黎向微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生死簿旁站着的女人：“小薇，你说，药品保质期最长的有多长啊。”

小薇看向他：“你觉得，上古的东西有保质期？”

黎向微沉默片刻：“我怀疑它坏了。”

这个声音过于真实，顺利地让他已经寂静的心产生了一些涟漪。

他再次将这颗药丸递到唇边，脑中的声音更加清晰：“不要吃！”

过于恐怖，让他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