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29)

作者:桂花冰粉

若是几天前,他还指望着飞升,看见这么多对自己尊敬有加的人,只会得意忘形。可他现下已经明白自己百年内绝无飞升可能,那这些人何以如此啊?有几个还是先前和苏哲一起戏弄过他的人。

木惜迟正自疑惑,赶巧儿前方苏哲正急慌慌迎面过来,与他险些撞上。苏哲见到木惜迟先是一愣,继而退后一步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木惜迟傻乎乎还了一礼,苏哲眼睛都圆了,撒开腿蹿了远去。

奇了怪了,这家伙前些天还用鼻孔看人,今儿是怎了?

“你究竟要去哪儿?”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木惜迟唬得浑身一激灵,往前跳出数步,回头一看,竟是南壑殊。

正自惊疑不定,继而心随念转,“你……你……你不会一直跟着我罢?刚才那些人是在对你行礼?”

南壑殊道:“还没回答我,你去哪儿?”

木惜迟道:“今日是第一天上课,我自然要去上课的。你又……”

“你走反了。”

“……去哪里……啊?走反了??怎么会?不会的。”

“你看不见其他人都往相反的方向去么?”

嘶……

还真是!

木惜迟窘得脸腾一下子红了,臊得站不住,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嘴上不想认输。“我四处走走看看,横竖还早呢。嘿嘿,二公子上哪儿啊?”

南壑殊道:“我去剑室当值。”

木惜迟:“啊?你在那儿有活计啊?你一个公子哥儿还被派了活儿?去剑室当值?当值干嘛呀?”

南壑殊道:“一刻。”

木惜迟道:“什么?”

南壑殊道:“夫子卯时三刻入席,你已迟了一刻。”

木惜迟:“……”

他脸上一崩。起初假装浑不在意,死要面子地信步踱了少顷,心里实则急成一团乱麻。最后还是撑不住,绕过南壑殊飞奔而去……

南壑殊一眼也不再看他,自行前去了。

木惜迟东蹿西撞,总算找到地方。举头一块匾额高高悬于顶上——“慎室”。

室内一侧是雕花窗漏,另一侧是莹白墙壁,上书五幅字,从前至后分别是“博学之”、“審问之”、“明辨之”、“慎言之”、“笃行之”。

“此番添了几张生面孔。”一位老者,端坐正前,头顶玉匾横陈,上书“天雨流芳”。

那老者锊一锊胡须,正色道,“老夫苏幕,字云天,自号楞伽老叟,在这太乙山无念境忝居西席。诸位新生今番初晤,可对这壁上的‘博学,審问,明辨,慎言,笃行’有解?”

他点了几个人,见均能对答如流,心中欢喜,嘱咐了几句,便叫坐下。木惜迟这时轻手轻脚挪到一个不打眼的位子刚坐下。苏幕眼光一凛,像两把小刀一样刺过去。

“木惜迟起身受教。”苏幕冷冷喝了声。木惜迟心道不妙,慢吞吞站起来。苏幕见他磨蹭,已是满脸不悦。

“你舞夕之年已过,却不受礼教,混沌无知,连上学都迟到。我无念境尊主心怀仁厚,怜你身世凄苦,又念你万里迢迢求学不易,才特准了你入学。你若耍小儿脾气,扰乱课堂。我就将你轰出去。听见了没有!”

木惜迟行了一礼,嘴里应声“是。”正待坐下。苏幕怒喝一声:“竖子无教!难道你不知晚辈该向长辈行什么礼吗!”

木惜迟只得又站起。

“苏哲,你来教教他。”

苏哲依言起身,面向苏幕双手合抱,犹如怀里圈着棵大树,躬身,折腰,礼毕,入座。行云流水。

木惜迟:……

这和我方才行的礼有什么区别?!

苏幕满面和昫,颇为赞赏。目光又向木惜迟这边射出两柄小刀,那脸上神情变换之快,让木惜迟十分操心他会五官抽筋。

木惜迟想起刘伯曾对他说,苏哲的叔父在无念境中任要职,是个有恃无恐的主儿。而这苏幕和苏哲同姓苏,又待他格外亲厚,这下子看来,必定就是他那个身居要职的叔父了。登时心中不忿,朗声道:“夫子还没问我对壁上字作何解呢!”

“哦?”苏幕毫不掩饰地哂笑道,“你亦有解?这些字你认得几个?”

“他认得‘之’。”

“哈哈哈……”

不知谁插了一句嘴,惹得满堂哄笑起来。而木惜迟就在这哄笑声中不疾不徐道:

“博学以通慧,審问以祛弊,明辨以正心,慎言以养德,笃行以立身。”

这些东西,南明曾教过他的,又有什么难?

哄笑声渐渐止息,慎室内一时落针可闻。又听木惜迟继续道:

“在我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做到这十个字,只能说实现了独善其身。其身之外还有苍生。凡人中尚且不乏义士,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亦或是退红尘之外。都不忘举天下之大义,以苍生为念。无念境南氏乃仙门大家,更应有兼济天下、救民生于厄苦的胸怀。如此,这壁上字可趁早改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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