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惹神君落泪(88)
气断游魂时,曹易烟不顾清黎反对扯下黑布,终于一观那个腐败苍白但又刻骨铭心的面容,哭腔哽咽:“延年是你的孩子...这些年撑着我在深宫活下去的理由皆是你..我如果在你出征前就告诉你,或许你不会出征南境,或许你就不会死...”
宋清衍含着轻笑,摇头:守着大晟边疆,与我而来就是在守着深宫的你,就是护着延年...
哽咽的大哭,卷着无力的悲凉席卷了整个云台殿,好似云台殿就是凝集一切悲剧的殿宇。无论是宋清衍、曹易烟还是宁菡都被困在了人人称羡的深宫中,看似锦衣华服加身,可衣表之下早已千疮白骨,这深宫中人谁不是在黑夜里、在无人之时、在灯下小心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虽无力反驳已定的命轨,可他们因为心中所爱,不惧于这世间的一切荒唐、糟粕。
清黎望着远在天际的月亮,想到月黎,忆起她的一切过往。又忆起谢必安,七爷是不是也如他们一样呢?他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一副豁达、深谙世事的模样,可这份随性是不是也是被看着爱人惨死、无能为力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呢?
深宫是如此,三界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黎正念到此处,一个鬼影踏着清风、披着月色而来。
谢必安右手食指上悬挂着两壶塑封的酒,将左手手上的小药瓶丢给清黎:“萧璟云虽无性命之忧了,可好歹也是范无救伤的,只怕凡间普通的金创药对他可没用。今夜,你拿此药裹着布替他好好包扎,不出十日,伤口便能愈合。”
清黎略带感激接过药瓶。
谢必安拧下扎着酒瓶的塞条,一壶浊酒下肚,背过身去:“清黎,我要回阴府一趟了。今夜死了范无救,动静太大,我需要回禀一下阎王。”
“我不在凡间这几日,你多加保重。”
他正欲离去,却被清黎抓住了衣角,回头望去,心口一颤,那是一双和月黎一模一样的眼神,眉梢温婉,眸色清浅如画,似娇似悲。
谢必安沉吟片刻,将手掌抚上她的发丝:“别担心,阎王不会重责我的,会没事的。”
“七爷,为何总是帮我?”
“因为在我眼中你也依旧是个百年小鬼,你是我和月黎护着你长大的。”
清黎正感动时,谢必安剜了一眼:“在我眼中,你和凡间那些光腚的小孩没啥两样,在我面前你也不需多余感动,感动和害臊也没啥区别。”
清黎眸底柔化处清光:“谢谢七爷。”
“七爷在云台殿问我的问题。其实这几日我已经动摇,我求的是泪,泪最易因悲中感伤,可也有人会因喜悦而落泪。那萧璟云为什么不可以呢?”清黎咬了下嘴唇,慢慢手上松开谢必安的衣角:“若是我替萧璟云一起好好查清觀山案,帮他登上帝王之位,一起跟他在城楼上俯看晟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他会不会会因此而开心,而落泪?”
清黎:“若真正一天,只剩那命簿上的最后一条路,即便最后真如玄乐大仙所写,我也不愿我也是将他推入深渊中的一位。我可以静静地作为一个旁观人,看他走完这一生。”
“再拿眼泪,重返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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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掠过廊下灯火,傅简守在殿外面色焦急,来来回回踱步,嘴上不停地朝着在庭外一样翘首等待的逵叔叨叨不止:“这宫中的温御医怎么来得这般迟,定是那个筱洛没有快马加鞭、策马飞奔前去请人。拿着官家俸禄,做事却怎么不尽心。待殿下醒了,我定要好好让殿下责罚他,不彰显君侯之怒,为奴为职的人便不会尽心....”
“傅官也是为奴为职的,何不体谅一下?再说殿下此夜受刺,筱洛不敢走漏风声,行事必定小心谨慎,慎之又慎。你...”逵叔皱眉看着前方浓黑里,约莫有个窈窕人影,看不清。
“谁!”
清黎从暗处现身,拿着药瓶交到逵叔手上,唯唯诺诺缩着双手:“我这有个灵丹妙药,专治剑伤,还请逵叔帮殿下上个药吧。”
逵叔又递给傅简,虚应:“我本就老眼昏花,夜里更甚。怕药水上的不对位置,傅官自小跟在殿下身旁,还请傅官代劳。”
傅简当即应下,推门而进之时,又缩回了脚步再次交到清黎手上,供手回道:“太子妃去吧,下官双手布满老茧,举止粗儒不如女子上药轻柔。”
他可不敢,之前得罪了殿下还未在学堂修完学业就擅自跑回来,万一上药途中殿下突然复苏,不得让他再抄几千字的识字本,他才不要接下这烫手山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