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惹神君落泪(148)
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牢狱洒下的黑幕让清黎观不出萧璟云的情绪,视线之处见他喉结轻轻滑动,而未说一语。桀骜如他哪怕受尽酷刑也绝不以逶迤之躯低下身姿,可萧璟云如今慢慢地垂下了头,如自嘲般地轻摇着头,落下的月影遮蔽了他眼梢被此言熏了滇红。
清黎默然垂首,将手轻轻贴合在他起伏的胸廓上, 强忍着泪意不至于凝噎:“你在心中种下的曼珠沙华, 如今我要将它拿回。”
“或许, 此次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萧璟云一直未言一语,双唇发绀。看着清黎的手抚上, 手掌已经下意识握住了她的皓腕。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按着自己的那只手掌, 几日不见,手背上已经生生落满青紫血痕,本是白皙的皮肤却也蒙上灰垢和血痕,指缝指尖又尽是淤紫和消磨的和痕迹。
只看了一眼, 心中早已溃不成声,道:“没有曼珠沙华, 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萧璟云垂头轻轻龋语:“曼珠沙华...”
轻轻的凝噎声, 微弱到不能入耳。
清黎颤着纤手,可只能强忍心中的悲絮。
一切兰因絮果, 皆是因曼珠沙华而起。今夜,就折断了折断孽缘。
她摇着腕处的银蝶手链, 灵力衍出一只扑闪着蝶翼的银蝶朝着萧璟云的心间飞去,尾翼处扑闪着点点银色的光点转眼又消瞬。
萧璟云感觉心间似有异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破体而出,牵动着他的五脏六腑。没有生理上的疼痛,可渐渐抽离的感觉让他全身血脉间涌动着落寞和迷离,思绪不知为何也被银蝶牵动回一个陌生的场景。
似有人一名女子柔弱无助地央求着悬卧在神树之上的人。
那人一袭白衣,衣不染尘,飘飘欲仙。树上之人淡淡侧过脸,萧璟云瞧着此人有着和自己极为相近的眉眼,只可惜凝结带露,晨曦微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似乎是余光觑见了萧璟云所在,微微蹙了眉,意在提点他:“本君是扶桑,生来无七情。”
萧璟云对他说不上的熟悉与陌生,明明一致的眉眼,可那人冷若冰锋的气质曾是清黎口中形容的最讨厌之人:鄙昵众生、唯我为正道,他与树下女子的言辞之间皆是冷漠和凉薄,不留一点温度。
从未心中有过恐慌的萧璟云怕了,紧张地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害怕自己也如他一样眉目凉薄,天天将自己束于高台,害怕自己如视珍宝的情感在那人眼中是言语间无关紧要的存在,是可以轻易割舍的物件。
他铭记着每一天为了那些事情而嘴角微扬、心里敞怀如吃了蜜饯,又是哪件事情与人起了争执第一次怒意上脸,又是在哪天雨中眉宇间竟是落寞。
曾经每一天,他的眼中只有日升月落、经卷诗文还有晟国。
现在每一天,他的眼中都能融下春雨、秋水、饭食、甚至是身边之人的一颦一笑,或许聊无意义、或许在曾经的自己看来是落落无为、享乐丧志的表现,可他懂,他不再麻木。
万物皆有情,情系万千。
比生来没有七情,更可怖的,他曾有过。
情为真,花为虚。
萧璟云不想割舍七情。
他借着腕力将清黎带向自己,牵制着她的玉手摸上自己的脸,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仔仔细细地赏量着身下之人眸中一丝一毫的流动,妄想剥下那层层虚假的衣壳:“你我之间的相知相许竟被这么简而言之归于曼珠沙华?”
“清黎,你视我为什么?”
“又将自己看成什么?”
“又把我们的爱放在什么位置?”
萧璟云一腔真情融于自己的言辞,柔情地似清间晨露滋养万物:“花开花落皆有期,清黎,你可曾听过爱有绝期?只需要你勇敢,相信我...”
清黎没有丝毫多思甩开了萧璟云的手,莹透的泪水无声顺着眼角流下。黑白分明的手渐渐湿润,可手指直直伸向他的胸口处,催动着浑身的灵力呜咽着。
“没有曼珠沙华,你也不会再因为七情傍身而伤痛,更不会因为我而动情。”
清黎声线之中燃着希翼让人觉得灵台清净,再也生不出一丝妄念,只是将话语中无尽的委屈全部咽下。
“性本清净故,五蕴的集,灭,味,患,离。萧璟云你本没有七情、更不接触五色,你修行的是大道,是我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你,给你了虚妄的一切。”
银蝶慢慢炫昵为晚霞之色,五光流彩般停在清黎的指尖,张开双翼不停地扑闪。点点星光在她的手心中汇聚成翠色流欲的曼珠沙华,火红的花瓣层层卷开死一个女子在虔诚地向上天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