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惹神君落泪(143)
伏灯千里,明月珠壁。
灯火慢慢侵蚀着他的温意。
海棠花瓣飞飞落落之间,透过层层宫墙传来的是王侯将相正在对庆帝的臣拜之声。
萧璟云神色一滞,也只短暂停留了一瞬,却未考虑为自己留任何后路,骨节分明的手掌捏着箭羽,随着一声低吼将整个斑驳的箭全部拔。肩甲上的血液更加肆意地洇出来,拔出箭矢的血点斑驳晕染了他的脸颊。
他颤颤微微地站起身,伤口深可见骨。烟发被脸上的血迹黏在一起,有种如琉璃般的破碎。
何将见他强托着一切一拐的身躯,艰难地呼吸着,可那冷然的双眸比先前更加坚毅。胸腔剧烈起伏,他阖上双眼,往昔的回忆一帧帧如幕闪过,弓弦每拉满一分,悔和罪就如海水般漫延腐蚀着他所有的良知。
他只好不断地麻痹着自己的理智,紧闭双眼不再去看萧璟云,凭着箭风的感觉将箭矢对准了来人的心脏,扣着箭羽的左手颤抖地无法握稳。
转瞬之间,他终究放下了弓弦,垂眸看向那袭白衣:“殿下,我欠你一命,今夜就全还给你。”
宫道上满是萧璟云遗留下的血痕,长长的拖尾腥红地夺目。
胸口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崩溃不止。那垂下的手掌全是血痕和数不清密布的口子,无人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箭羽,身上的衣衫完全看不出原色,像是被泡在了血水里一样。
沉重。
衣衫被血浸地沉重。
每一步皆千斤重。
双腿的脚筋已断,每一步都走得虚若无力。一步悬空,萧璟云便重重地跌倒下去,双手强撑着地面,因虚脱的力气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内脏受着眼中的损伤,每一次摒气还呼吸都是痛,生不如死的痛。
他咬紧牙关,尽力不让自己喉间发出□□声。
黄门宫女持灯于内庭两道,觑见浑身浴血的来人惶恐不已,凝重的血腥味使得为首的女官丢了手中的宫灯,用着衣袖捂着鼻子看着衣冠不整的萧璟云拖血痕一步步往昭云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宫女落下两行清泪,正欲冲上想去扶起萧璟云反被掌事女官拦在身后呵斥道:“你疯了?你还当他是太子殿下?你要是扶了他,陛下会怎么想?”
“可...”宫女被掌事姑姑一记厉言止住了脚步,只能蓄着眼泪把头转向一侧。
掌事姑姑也是不忍,语重心长道:“晟宫对于我们这种身份低微之人,要做的,只能做的只有不听、不帮、不信任何人,世人道我们见风使舵,谁懂其中苦楚只为活在这个刀尖舔血的晟宫罢了。”
萧璟云捂着胸口,身姿也不似往日仙风道骨。浑身身撕扯的剧痛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昭和殿前九百九十九阶梯也开始变得虚虚实实。为了不被失血过多的不实感支配,他咬破了嘴唇,借以新的疼痛股麻痹着自己驳回片刻的清醒。强撑着走几步石阶,再次摔倒在地。
弦乐悦耳,欢声笑语声讽刺。
昭和殿的动静愈发清晰,身体和晕厥也愈发占去他所有的思考,心中罪可昭的执念也渐渐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中淡去。
嚓声轻微。
是他骨头碎裂的声音,他咬着牙掰断小指,剧痛让他麻痹的大脑有了瞬息回神。屈弯着双指,连走带爬地攀上那一节节犹如天高的台阶,暗红的鲜血弥留一地。
一根折断的回神实在太断了。
他口角流出浓浓鲜血,一根不够,只能再断一根。
二根不够就三根,一手手指够就两手,手指在他的自残下各各骨节外翻。
萧璟云凭着这极致的自残方式摧残着自己,咬着牙关一样一步一步爬上了‘天阶’,昭和殿内的灯火透过斑驳的窗影投落在地上,照亮了浑身是血的萧璟云。
殿前侍卫看见一个如死尸般男人摇摇欲坠地半跪在地上,脸上、双臂、身躯流出的血液快要将所有能识别出的样貌全部掩盖,可唯独那双坚毅到生死不从的眉眼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他们认得...
曾是那个桀骜于世、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
只不过,他们不敢认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皮肤上布满一道道箭伤肆虐的人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恍然震惊于眼前之景,脑中甚至想不起通报的念头。
只傻站着听着萧璟云将世间所有的污秽和阴晦全部借以他口全部倾泻。
“庶民,萧璟云。”
“前来为征南将军伸冤!”
如鼓声雷动,一下子让殿中的弦乐全部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