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承认，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无法接受零的衰老和死亡，这也许也正是安德烈不断创造人造人的原因。

但他终究会老的，变异种的青年期经检测将会达到数百年，也许会更久。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零是不是也会嫌弃老朽的他？

林逸倏地就难以忍受了，他看向安德烈，这个男人拥有一张不显岁月的美丽脸孔。可他的头发、他的手指、他的眼睛，乃至他身上的气息，统统都是属于垂死之人的。

难道最后，他也要把自己整成这么一个“老不死”的怪物？

“这就是人类啊，没有人能跳脱出生老病死的圈子……”

安德烈若有所感地叹息一声，“小逸，不管你信不信，在你死后，002的身边立马会填补上新人的。性欲旺盛是变异种的劣根性，他们忍受不了寂寞，寻找同类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林逸的双眼刹那红了，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心脏作怪似的在他的胸腔里左突右跳，让他克制不住地心悸。

“002所有的研究数据你都烂熟于心，你比我更加了解他们，不是吗？”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性而起，他怎么忘了零缠着他的初衷就是为了和他交配呢？他们甚至和动物一样，有规定的发情期……

他怎么能、怎么敢指望零永远对自己忠诚？

林逸惨白着脸，恍恍惚惚的点了下脑袋，他如鲠在喉地说：“你说的没错……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归宿……如果，总有一天他将不再属于我……”

他阖上眼，声音轻若鸿羽，“也请你，让他忘了我……”

*

“林博士，今天感觉如何？”

坐在床边的林逸望着窗外，阳光纷纷扬扬洒进来，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照成了金色。

“林博士？”

护士在一次开口，他的瞳孔颤了颤，如梦初醒般转过头，微微笑着说，“我很好，伊芙。”

年轻的小护士扬着唇角，“博士，您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呢！”

“谢谢，祝你今天愉快。”

林逸说完后就转过了脑袋，依旧呆滞的望着窗外，然而窗外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伊芙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她是以最优异的成绩被安德烈指派来照顾林逸的，资料显示林逸是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病人，有攻击他人及自我毁灭的倾向。但几天的相处下来，别说发脾气，林逸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她说过。

只是……不大爱理人。

“伊芙小姐，今天我可以偷偷去外面晒晒太阳吗？”

伊芙愣了愣，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林逸还是浅浅的笑着，嘴角的酒窝很迷人，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暖洋洋的慵懒气息。

“偷偷”这两个字让伊芙有些许忧伤，按照林逸的状况，去草坪上兜兜圈子吹吹风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但是安德烈不允许。他就像监管犯人一样监管着林逸，连每天食物的种类和分量都由他亲自控制，即便那些东西林逸不喜欢。

她不敢违抗安德烈的命令，嗫嚅着说：“林博士，或许我可以再向安德烈教授请示一下……”

“不用了，”林逸刷的一下拉上了百叶窗，声音冷了一度，但仅仅表现出了悲伤，并没有愤怒，“他不会让我出去的。”

“小逸，你想出去？”

伊芙闻声回头，向来忙得日夜颠倒的安德烈教授正僵直在房门口。说他僵直，是因为他冷白着一张面皮，白大袍的胸口还沾着血迹，活脱脱就是一具从停尸房拉出来的冻干尸。

林逸被那红色的血渍刺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往床头缩了缩。

伊芙察觉到了他的反感，忙道：“教授，要不您先换下衣服？这会刺激到病人的……”

安德烈脸上写满了不爽，他一把推开伊芙，龙行虎步地走到林逸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他。

这次洗脑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林逸不止忘了零，还把生命中出现过的所有人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这倒也罢了，坏就坏在他连自己吃饭的手艺都忘了，跟个大号婴儿似的只想着吃喝拉撒，忙是半点都帮不上！

安德烈气得快要呕血，本想着让林逸当个空有其表的花瓶，林逸却还不肯安分，天天不是想着往外跑就是想着自尽，简直叫他快要心力交瘁。

他掐着林逸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出一点伪装的痕迹。林逸被他掐疼了，眉毛不情愿的皱起来，在他挣扎之前，安德烈的通讯器响了。

接了个电话后他匆匆离开，林逸看都没看他一眼，把自己摔进大床里。摔下去时位置把握的不大准确，后脑勺在床头砸出“咚”的一声。他还没觉着疼，伊芙却先吓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