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摔坏了一颗门牙，时不时讲话漏风，连人的名字都念不好，常常把庚姜的名字念错，但庚姜没什么反应，木木地站着也由着他了。

“君子？”可谁知舅舅眯起眼睛笑了，“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为什么？”

“就是因为庚加所以我才变得不像君子了呀，小殿下。”他学着小殿下讲话，小殿下被气得跳脚，转头再看一眼庚姜，庚姜还是木木的。

……

小殿下傻眼，想转身往回走，突然想起来刚才压根没看路。这地方的道斗折蛇行，每一条都是羊肠小径，没人带着根本就没法走。他瞧着那黑魆魆的巷口如蚁洞，心里莫名犯怵，觉得一猛子扎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干勾栏院这种服务行业，就是要有一双擅从庸人怂包中识公子的火眼金睛。在朝岁楼门口接客的明珠早就发现了站在道中央木楞楞的小殿下。少年郎虽着一身粗布麻衣但掩不住周身散发的宫室贵气……旁边的似水打着凉扇睨一眼便明了，“愣着干嘛叻，”给了明珠一胳膊肘，推她上去，“依钱袋恁地饱囊，不抓进来还给他家打牙祭？还不快把人带进来里面请哝，顺带溜依两个钱，一会儿让姥姥瞧见可都归她哩！”

小殿下正四下踌躇不知如何是好，肩后有人轻拍他一下。他转头，没人，但再转回来时眼前蓦地出现一张笑嘻嘻的脸，同为十六七岁的少女，面上敷脂搽螺黛，腮颊边再涂一对铅丹妆靥，头顶高鬟还一抖一抖，模样倒是可爱喜人。“大爷，这儿呐，”明珠操一口不地道的官话，转调吐字透着侬语娇憨，似乎被他的相貌吓了一吓，“咦呀，是个西域人？……噢，西域人也不妨事……大爷，来找姑娘耍的？”

“……”

十六七的姑娘已 经有成熟-女人的妩媚，趁人还懵着最好先下手为强。明珠嘴角牵出一丝笑，不由分说地一把把人胳膊往自个儿怀里拢，亲亲热热地抓到人就要打道回府，边走还边乐津津的：“爷，赶上好时候啦，我们朝岁楼刚进了一批新的嫩生，十三四岁的也有！……您喜欢什么样的？十 三岁的没开-苞，二十岁的有劲道，想要什么样儿有什么样，您放心呀！”

“不、不不是——”小殿下一听更糊涂了，慌里慌张挣脱开明珠的手。明珠哪里舍得让人家走，扒人就像狗皮膏，小殿下挣开一只手又被覆上一只手，还一边热情似火地劝解，一番纠缠下来明珠堪堪钩住他的小指不放，这下少年郎要急眼，“……不是！我不嫖、嫖——！”

还有一半没说出来。

“嫖？”明珠笑开了，她逗他玩，“嫖、嫖嫖——嫖什么？嫖什么呀大爷？”

第28章 遁

小姑娘说起话来就像只小百灵，调子婉转又轻快，嘁嘁喳喳也不嫌烦。可她也忒没羞没臊了些，顶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口出狂言——什么嫖不嫖的？怎么女儿家家的能说出这样的话？

让他进退两难。小殿下被明珠戏弄得不行，憋红着脸半天没吐出一句话，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明珠乐在其中，他却受不了了，忍无可忍扯下她纠缠黏连的手，“我是个正经人！”

明珠嗄一声楞了楞，但片刻后笑得更欢，那样子仿佛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然嘴上还是说得一套一套的：“咦惹——正经人！爷，您当然是个正经人，奴家知道啦，这这这——”她虚点了一圈周遭，来往的皆是孔武有力的汉子，没有一个不是搂着美娇娥的，“这在坐的大爷，又哪个不是正经人了？有谁说你不正经了吗？”

小殿下默默然看她，对方面上显现出很无辜的神情。似乎是他错怪了，“……你放我走，我要去吃饭。”已经饿得前胸 贴后背了。

“放您走干嘛呀？爷，我们这儿也能吃饭，还有姑娘陪着，吃嘛嘛香，”明珠拉住他不撒手，“您是正经人所以来这儿，我们做的自然也是正经生意。美酒好菜配美人，人生四大喜再算上这个可就顶了天了，您说不是吗？”

“……”小殿下半信半疑，“做的，真是正经生意？”

明珠点头如捣蒜，“京畿乃天子脚下，岂敢造次？”话是真的。那就是他自己不懂了，秦楼楚馆算得上是正规产业，联合署哪条法规还命令不许了？

这单属于同龄人之间的较量，讲究的是双方目光交峙看看谁的更真挚诚恳。但明珠在红尘情场里一遭摸爬滚打，道行自然是要比涉世未深的某些人更高一些，一张嘴能空口套白狼，把虚情假意说成真心实意。拗不过她，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小殿下屈就了身份让她殷勤带进朝岁楼。似水招摇一把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细眸睨了小殿下一眼。然后柳腰一拧，转头就朝楼里喊：“跑堂——？来钱叻，摆依一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