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王败寇+番外(184)
霍阗:“想什么呢,还不说话。”
“……没有,”庚姜垂下眼,脚下只有胡乱飞扑的沙尘,“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以为事情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两方的矛盾其实不大,只要加以沟通,配合联合署法令条文的颁布一切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但承受了太多痛苦,怨怼的仿生人意料之中地选择最过激的应对方式,下下策。可明明那些愤怒的同胞不必沦落到现在这样的结局。
……明明索萨不必死。
“他是自己求死的,当时大家都看见了,”霍阗想说你不要自责,“想开点,如果他现在没死成,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
现在的样子……庚姜还在发愣,霍阗却笑了,这样的人一眼就能望到头,“他不是一个能学会感恩的家伙,留他一条命他只会觉得屈辱,你救他是白费力气,而他想背着你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凖哥之前去西北区做茶叶生意,从当地鸟商那里重金购入了一只成年猎隼,想着带回京畿驯养,没想到返途中路行一半鸟就死了,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庚姜有点迷茫,“……是因为照顾不周?”
“不对,”霍阗摇了摇头,“是因为这鸟本来就活不长了。”
“鸟贩子从野外把鸟抓回来,这种猛禽不接受人为饲养,过惯了翱翔天地的逍遥日子,乍一被关进铁笼子里,你说它能开心吗?”
庚姜:“你是想说索萨就是这种猛禽?”
霍阗说对,“他自负又要强,以他的性格,一旦战败了会愿意跟个战俘似的让你押他回联合署吗?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看庚姜逐渐沉默,霍阗叹了口气:“……他死是为了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士存死志而心戚戚,你成全他,他该谢谢你。”
霍阗捉过庚姜的指尖放进手中摩挲,就像这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你们两个……是像又不像。可惜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却没有学到你的好脾气。”
有的人自打出生便活在颠沛流离之中,每日朝不保夕,对苦难仇恨怨怼。有的人却过得安定无忧,连夜不成眠的烦恼都是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能说是命运不公,只能说人与人之间差别如此,遭际不同。
两人指尖相触,庚姜能很快探察到契约主的心思,他顿了顿,“……所以我是最幸运的那个。”
这次的署丞大人没因为庚姜的擅自访问而生气了,有些话不适合台面上讲,两个人心里清楚就行。但是他说:“不对庚姜,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你不会知道命运待我有多公平,它让最幸运的我在战场上捡回了一个比较好命的你。
霍阗把它默默放在心底,但其实这句话庚姜也听到了。
经里斯修理后庚姜的情商明显有所提高,内心正触动之余低声轻唤了句霍先生,刚想拉近一点两人距离没想到就被署丞大人冷不丁打住:“等等!你先别急着凑过来黏糊我,我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庚姜:“?”
在某些鸡零狗碎的问题上霍阗一派正经:“所以你爸重要还是我重要?”
“……”
怎么办,果然还是装个木头脑袋比较好。
战事偃息,西南边境区终归于平静,这场仗确切来说当是联合署打赢了,但是署丞大人非要说是平局,就为了合理兑现给庚姜的承诺。他要仿生人实现平权,联合署署民与仿生人共存,从此往后没有贵贱高低之分。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想真正实现两方共生仅仅凭借一道法令还不够。堵天下人攸攸之口,彻底清理民间黑色贸易产业,哪一项都要花上数年时间,日月变化,朝代更迭,让习惯成为自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打铁要趁热,等署丞大人顺平叛之势又去了趟东南大泽区,清剿了一波民间乱党后班师回朝都已经是六个月后的事情。那天他回署,中央署一众饭桶继当初“含泪不舍十八相送”后搞了个“恭迎署丞大人回家”的粉丝见面会,场面布置得要多喜庆有多喜庆,署丞大人嫌弃得皱眉。权臣富贵的油光直逼上脸,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有钱”二字。
但嫌归嫌,大老爷们多好面子的啊,表面上吊着嘴角背地里指不定都翘到天上去了。庚姜很识相,没有当面拆穿他,作为一个优秀的贤内助就是要有这样的意识,任由霍阗骂骂咧咧去又醉醺醺地回。当酒气晕上脸,天上的月从东飘到西,署丞大人是彻底醉懵了。
平时只喝茶不饮酒,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候,喝醉了净知道发酒疯,三更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唱歌,吵得艾青艾子叫苦不迭,蹲守在院子里哀哀地叫霍先生。这家伙倒好,一跃蹿上房檐顶,上房揭瓦。寻常人家遇到这情况必然操家伙揍人了,无奈这位身份不一般,打不得骂不得,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訇訇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