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橘调的火光，霍阗听见他轻又悄地说了句：“我爱你，晚安。”

第76章 莉丝

冬月廿九，在贝利郡意味着新的一年。

肉狗跑了。

里斯发现的时候柴房角落的笼子已空，厚盖布也被人一同顺走。窗大敞，冷风呼啦呼啦灌进来，现场干净不落尘，笼边躺一把钥匙，潜逃者动作利索，看得出半分不愿多留。

但里斯本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吃惊的表情向来不会在他脸上出现，他的表情向来是浅淡的。倒是庚姜听后呼吸滞住，眼皮一跳，局促地追问他该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里斯信口答道，“黑市的交易上不了台面，不能报警。想要找人，还得靠自己。”

他说他自己找吧，“能不能抓到，都是命，运气。”

语罢握锤举臂，猛然击打，锻出了今天的第一把刀。

然而署警还是登门拜访。

听邻里街坊说衖堂里卖药那家出了命案，裹长头巾的女人神形呆滞地坐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上午，哭得眼睛都肿了。

小孩上学还没回来，要得知自己突然没了爹，指不定得大哭一场。

已成定局，多说无益，邻居围着唏嘘不已，因为见证了幸福一家的陨落，见证了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父慈子孝……

——屁嘞！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异常的反对意见：她丈夫平时酗酒还嗑药，一天见人没个影，药铺生意全由妻子打点清楚，孩子也丢了不管，你管这样的家庭叫幸福？琴瑟和鸣？

……说起来我上次碰见她丈夫还是在酒馆门口。

哦哦哦对了这次意外是因为她丈夫喝多了砸到后脑形成血瘀累及……累及什么呼吸循环窒息而死？

刚才听她给署警的说法，好像是。

嗜酒……说是酒精中毒也不为过吧？

死了活该。

这男的喝完酒开心了还喜欢打老婆，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吧，没听见有时候大半夜能传来女人啼哭的声音吗，就是她在哭吧。

她总是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但偶尔还是能看见手臂上和脖子上的瘀伤，我见过。那颜色，啧啧，淋了酱油似的。

还有头巾！她从来没脱过，是不是因为被她男人拽光了头发？

……天啊别再说了！

娜娜被地方署警叫去问话，没半会儿功夫就回来，后来署警将这起命案定性为意外事故，主要是根据娜娜的主观描述。但其实署警方连尸体都懒得扫一眼，只轻描淡写地将就安慰一下家属，说生活嘛还是要过，我们这边可以给你申领孤寡补助，届时给你男人寻个好地，葬了吧。

家属方哭号着着手办丧。

霍阗揣一袋精米下班路过，旁听了一耳朵。顺带把扎堆人群里凑热闹的庚姜揪出来，带回去。

“好吓人啊，”庚姜缩缩脖子，惊魂甫定，“怎么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霍阗不咸不淡睨他一眼，“你也没见过人家几次吧？”

庚姜：“那是……可好歹也是个人啊。”

霍阗：“里斯呢？怎么刚才进门后就没见着他了。”

“哦，他啊，”庚姜答道，“他给娜娜送菜刀去了。”

里斯不太知道怎样去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

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冷漠地说让一让，拿着把锋利到令人胆寒的菜刀从容不迫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看她眼中怆然被火焚成飞灰，看她胸中悲恸漫溢成洪水涌流，浑身都在抖，可外面是僵硬的皮囊，被流言拖行曳地数十里的木偶人。

难以想象在世界萌发之初，人类历史文明曾有一段光辉的母系社会历程，而经过数千年的颠沛流转，女性被定义为拥有子-宫的孕育者、贤内助、仰仗男人鼻息的贤妻良母。

爱时柔弱是我见犹怜浓情蜜意不必说，打时骂时柔弱降格成软弱，仅可能是暴怒掌控下的助纣为虐。

刃光掠眼刺目，娜娜揉揉眼睛抬头望，望见里斯沉默的一张脸。

语调轻缓，不敢惊动天上人，似乎是从那张蛇蜕后的枯硬的老皮里剥落出来的唯一幼白柔软，他说我来给你送菜刀的。

客套的笑容挤不出来，拍拍围裙站起身，她请客人往里坐。

途经厨房的时候说了句谢谢你。

里斯在她身后跟，当她表达感激时却连头都没转过来一下。

……没事。

“办丧我会带着孩子回老家，”娜娜轻声道，“大概有一周不会回来，虽然是仓促了些，但是毕竟孩子还要回城里上学。”

嗯。

“上次亲戚送来的半头猪还没吃完呢，我一会儿也送一些肉给你吧。过两天就走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好。

“……就当我是表达谢意，可是里斯……你为什么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