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王败寇+番外(102)
庚姜只是个无所谓的看客,身体却不再受自己控制。故事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无柄的断匕,刃口嵌入血与肉,带着仇与恨,嚯的一声猛然挥臂,朝靠近笼子的胖男人刺去。臃肿被吓得流油,脸部的肥肉堆积在颧骨上,惊骇到两颊边凹陷出一个漩涡一样的小坑,顷刻间花容失色。
他的偷袭没有成功,抬手下落的致命瞬间就被旁边的安保人员截住,下一秒天旋地转摔趴在地。那人脚一抬再跺,锋利的刃彻底将整只手贯穿,手心手背溢流出浓稠的蓝血。先是冰凉的痛,然后是刃体被逐渐腐蚀的炽热。庚姜被他踩在地上大喘气,意识不清,恍惚间听见头顶有人嗤笑了声。狗东西。他说。看来还有不信命的。
手背上一轻,是那人再抬起脚。
“无妨,反正笼子里活的还有这么多。”
艰难抬头,看不见对方鄙夷下吊的眼,但看见了嘴角不断抽搐抖动的笑。
“——再杀一个好了!”
——我不叫肉狗,我的型号是UI27654。是为数不多的,被索勒米亲手创造出来的、其中最早一批的仿生人。
——仿生人,那时候还没有这个词。
——索勒米说我们虽然和人有所不同,但是被创造出来了,我们也的的确确就是人,是,活在这片大地上生生死死、哭哭笑笑的人。
“庚姜——!”
冰凉与炽热渐消,可背覆冷汗的感觉意外地真实。
庚姜猝然醒来才发现自己被霍阗抱着,他睡在床内侧,霍阗睡外,两个人躺着的硬板床像一叶简陋孤舟,在长夜漫漫的安然中浮坠漂荡。十月深秋,彻凉的风被紧闭的门窗拒之门外。边境区多平川荒地,风怂恿落叶打窗是訇訇地响,死寂里透着股萧索。但温度一降再降都与他无关,因为裹进被中,霍阗的怀抱是温热的。
他只觉得胸口惶然的起起伏伏突然有了着落,仿佛尘埃落定有所皈依。双手穿过对方的肋下交错而拥,紧贴的是规律的心跳,有那么一刻甚至想就这样风干为石,可长长久久,听起来对于时间,对于人,都太过奢侈了。
搂着他的人本来是昏昏欲睡的,结果让他呜咽着吵醒了。署丞大人向来眠浅,曾经有段时间过劳办公落下的毛病,一旦被人吵到就是整夜整夜地睡不了觉。本来是睡得好好的,被弄醒后心下窝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想掐肇事者的脸臭骂一顿,没想到人家睡得比他还难过。
怎么睡个觉还愁眉苦脸的。霍阗表情复杂,干瞅着默默良久,最后干脆朝人挪近了些,轻轻抱住庚姜,象征性安慰地拍了拍。
“……呜,霍阗。”低且软糯的,又惴惴不安,听起来心悸似的。
“嗯嗯,在呢,”霍阗絮絮地应他,这个奔三的男人在今夜难得有些柔顺的好脾气。伸手一捞,捞出庚姜已然湿濡的后背衣料,骇道:“啧,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能出汗啊……等等,你好像不会出汗吧?”
庚姜没回他的话,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垂首埋在霍阗颈侧,声音又闷又委屈,“……做噩梦了。”
结果霍阗更骇了:“嚯,你居然还会做梦?”
现在的庚姜学会了用使劲的嘤嘤呜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署丞大人这支成精的笛子搞得头大:“行行行你会你会,我不说你不说你了行了吧!”
“我睡不着,”笛子精噎了气,“你讲故事给我听。”
霍阗:“……”这桥段似乎似曾相识。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感觉到庚姜在晃他:“你讲嘛。”
“……庚姜,”三十岁的男人对眼下的情形莫名有了种无可何如,“你莫发痴。”
庚姜呆了呆,把头稍微抬起来了点,“发痴,发痴又是什么?”
霍阗:“就是撒娇。”
庚姜理直气壮,“我就是在朝你撒娇啊,这你都没发现吗?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开始呶呶不休地催促霍阗给他讲故事,“对街开杂货铺的大婶说,只要这样做就能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你还听不出来吗?快讲快讲——”
署丞大人一生中难得有几次挫败的时候,细细数来似乎都是败在这家伙手下。也不知道是撒娇对他管用还是庚姜撒娇对他管用,他被缠得没办法,只好随便讲了一个牛郎织女。
庚姜乖乖听完之后表示:“我们也是牛郎织女这种关系吗?”
倒是把霍阗问住了:“你说哪种,能我放牛来你织布的那种?”
“相爱的那种,”庚姜一条一条给他掰扯清楚,“我们也是一起睡觉,一起嗑核桃,我还等你回家,晚上洗澡的时候你还把我衣服拿走了……”
霍阗给气到了:“我那是给你拿换洗衣物好吗!你就想一天到晚穿一身白?时间一长灰扑扑的,别说我嫌你,邻居大爷养的狗都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