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纳深秋(211)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 便又看到一个人从天而降。
冯济慈身形高高跃起, 双手接住这熟悉的人, 连续后退了数十步才看着桑尼亚紧张的问:“你还好吧?”
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靠着本能,挥剑袭击奥古斯的尼普小姑娘了。
她就那么无所畏惧的去,又被人家轻而易举的扇开了。
轻轻放下桑尼亚,冯济慈到是笑了,他抬手刮下她的高鼻梁骂了一句:“你虎了吧唧的……以后长点脑子好吗?!”
肋骨疼痛,冯济慈捂着那里吸气。
桑尼亚不懂虎了吧唧,甚至先生说的语言她都没听懂, 当她看到先生有伤, 就满眼担心的把他护在身后。
刑台附近的草坪上,奥古斯夏多维西拦住格朗·斯莱博尼, 有些哭笑不得的阻止:“阁下,那不是一般的尼普,那是第一奥古斯预定的门徒,还请冷静。”
格朗·斯莱博尼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他迈步向前,双脚却被人一下抱住了,低头看去却是卟牢耶的余孽。
欧拉克紧紧抱着格朗·斯莱博尼的双脚哀求:“阁下,请宽恕,所有的罪过都在我,我认罪!请您……无论如何都先处死我,他们对您而言不过是秋草上的虫,我认罪!认罪了!我在向您忏悔!请处死有罪者……求您!”
从懂事起再也没有哭过的欧拉克喊着,求着,甚至掉着眼泪哀求。
他不知道他来人世的真正意义在哪里了,也许他的生命中有过快乐时光,那段时光恰恰就在这片草坪,那时候他们都活着,就在这片草坪上滚来滚去……而父辈们就露着慈祥的笑容看着他们。
要是那时候知道命运凄惨,他真该多打两个滚。
格朗·斯莱博尼抬脚把他踹到一边,欧拉克挣扎的站了起来,又爬过去紧紧抱住半神的双脚,他对远处要过来的冯济慈撕心裂肺的大喊:“走啊!夏……求你走!你不是要去奈乐么,那就去啊!你不是想做个乡下面诊师么,那就去啊……”
冯济慈捂着疼痛的肋骨一步一步,异常坚定的走过来,桑尼亚握着细剑,神情笃定的一步一步跟随。
她想好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先生,没有了那么温柔的先生,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想好了,如果先生被杀死,那她就跪在奥古斯面前臣服,她会加倍努力,坚定的去努力,她要去攀爬这世上最高的山峰,然后……她会站在峰顶搭上个巨大的刑台,再把这些虚伪的神,一个个的挂上去……最后,就让这丑恶的人世间毁灭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一分奈何的,憎恨的,对自己厌恶的那种无能为力的眼泪一直在流。
眼泪也想好了,今天就彻底流干,从此属于人的那些东西都跟她没关系了。
冯济慈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人,不,他们喊他们半神。而这两位奥古斯已经消耗尽了他所有的尊重。
他照本地规矩缓缓半跪行礼,做着最后的努力,他无法割舍自来此,那些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人们,他是感情动物,不是神。
他态度真诚的问:“向您致敬,伟大的,无上的奥古斯阁下。你们的恩德普照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我赞颂你们庇护人类的恩情,而作为执掌世间规则之人,不,神!神灵啊,请问,我们的国王他身犯何罪,如果他真的有罪,请遵照大陆法典,以公平公正的态度给与一个坦荡的审判,可以吗?”
两位半神没有说话,他们甚至觉着可笑。
欧拉克趴在地上的脸慢慢抬起,他难以置信,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什么夏还这样执着,作为上位者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夏如此聪明他也该明白的。
他又环顾四周,属于普利滋的臣子跪在遥远的地方,是啊,这个国家何曾属于过他。
他努力了,拼尽全力的……总算是留下一位臣子。
欧拉克·斯莱博尼满意了。
他慢慢松开奥古斯的双脚,从地面缓缓的缓缓的站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王般对冯济慈说:“您走吧,夏·冯济慈先生,感谢您在吾在位期间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吾,现在正式解除你与这个国家的关系及义务。夏先生,你的瓦尔纳不在普利滋……”
他甚至想说,我死之后你可以继承我的遗产,然而……他有遗产吗?
冯济慈也慢慢站起来,他凝视着这个青年…还能站起来说话,这就好,他姥爷说,人啥都能丢,可是心气不能丢,没了心气儿的人不是一摊死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