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纳深秋(110)
他抱着花束往里走,格朗·施莱博尼跟在他身后。
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围绕墓地的铸铁栅栏图了新漆,在正门对着的地方,那兄弟三人的岩石塑像庄严而又肃穆,他们甚至为每一块墓碑镶嵌了银边,在每一个墓碑的顶端都嵌入一个铜制金鹰。
奢华的墓地。
飘雪盖不住的鲜花丛中,冯济慈找到了他们。他蹲下,将红栗兰挨个放置在墓碑前:“你,还记的他们吗?”
格朗·施莱博尼没有说话,用手将墓碑上的积雪一个一个的抚去。他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像雪落在应该的位置。
“来之前,吾已经秘密处死了卟牢耶及……党羽。”
冯济慈看向墓地门口,风雪中欧拉克跪如冰雕。
格朗·施莱博尼说:“吾以为你该恨他。”
冯济慈笑了起来:“您说什么呢,比起您,他对我们要好很多,他抵抗住压力,给过我们最需要的帮助,我们得到过他太多的善意,他完全可以不给。
那是个品格高尚之人,活的比谁都累,甚至比任何人都痛苦,包括我,在一切人都抛弃普利滋的时,只有那个傻子在苦苦支撑,所有人都该对他说谢谢。”
格朗·施莱博尼凝视那些墓碑。
冯济慈没有打搅他,他甚至知道这人想起什么。
每次征伐之前,老军营也该是这样列队的吧。
后来他问:“你恨我吗?”
有些话那叫瑞尔的孩子不太会叙述,施莱博尼家的孩子也没学会诉苦,但是他会。
冯济慈说:“恨呀,怎么能不恨呢。有个早晨……当你还在酣睡,很多人冲进你的房间对你大喊大叫,他们告诉你这里不是你的家了,你得离开了,甚至不能带走一片多余的碎布。
那种感觉……很奇妙,你甚至不明白家这个概念是什么,家就没了。
你慌张的去找一切你熟悉的人,他们曾对你表达过太多热烈的情感,忠诚或别的什么,可这些情感没有了,忽然就消失了。
所有人不再对你微笑,也总是高高在上的拒绝,他们甚至会无奈的说,你和你父亲真不同,他没你这样的贪得无厌,这是多有意思的话……
我王兄光着脚从很远的地方跑来,我能听到他赤足踏在地板上的沉闷慌张,他进来,眼圈是红的人却在笑。
他抱起我说,哎~瑞尔,你在这里!那些大人最可恶,悄悄出去冬猎竟然不带我们。
我很生气,发了很大的脾气,我跑到你们常出现的地方试图推开每一扇门,可没有一扇门再为我打开。
后来埃德加就说……那我们就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我们,以后就是跪在地上哭泣,我们也不能原谅他们,我觉的~那可真是个好主意……”
冯济慈伸手接了几片雪,又看着让它在掌心融化:“我想,你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们藏的太好了。”
有人想拥抱他,冯济慈却躲开了,这个拥抱不该属于自己。
“那也是个尾月,飘着不输今天的雪,我没有鞋,埃德加抱着我,背着洛洛斯……那些人就躲在宫的窗后窥视,当我们回头他们就躲起来,卡特捡起石头想打烂那些窗,埃德加却阻止了他……”
有几个老人跌跌撞撞跑来,他们紧张的看着冯济慈,他们在远处哀求,大声的哀求,却被人毫不客气的拖走了……
冯济慈高兴起来,他扭头对格朗·施莱博尼说:“他们一定认为我找了个地方死去了,他们去找你了?”
伟大的奥古斯面露憎恶的点头。
冯济慈却说:“忘记那些事情吧,我们……也早就忘记你了,我们每天都很快乐,为埃德加那些失败的约会,为卡特全城最难听的歌声。
你知道吗,洛洛斯总把钱藏在门口的大树下,我穿他们的旧衣服,却最讨厌卡特的旧靴子,他脚太臭……你忘记我们,我们忘记你……这很公平。”
身后的人很久才说:“对,很……公平。”
冯济慈掏出手帕卖力的把墓碑擦的铮亮,
格朗·施莱博尼蹲下用手指描绘那些名字。
“他们再也没有回到普利滋宫,也从不认为那里属于自己。对于他们而言,香叶区的那栋小房子才是家。”
格朗·施莱博尼觉着这孩子语气奇怪,又说不清奇怪在哪里。
“除了家,他们还深爱脚下这片土地,他们爱这里春天复苏的嫩叶,爱这里夏日怒放的每一朵花,他们爱秋日阳台下经过的每一位普利滋姑娘,还有冬日尾月飘落的每一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