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倩倩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讲现实的。我们农村出来的孩子，没有家业给你继承，毕业之后就要自己找工作的，读什么经济、管理，都是空架子，没有一技之长，只能找专业不限的工作或者就是做销售。对不对？”

陆柏点头，他毕业之后，做过信用卡业务、卖过保险，有时候午夜梦回，都觉得今天流下的汗水和泪水，都是选专业时脑子进的水。

“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还是学一技之长好找工作些，比如说计算机。做一个普通程序员，本科毕业就够了。但是要想在算法、大数据方面有所建树，至少要读研。这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这个行业有年龄歧视，过了三十岁，做不到管理层，过了四十岁，不能自己做老板，基本就废了，竞争不过年轻人。”陆青青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陆柏默默地擦了擦汗，问：“谁跟你说这些的？”

“叶茂哥啊！”陆倩倩说：“他特意提醒我不要报计算机类的专业，说是少壮不努力，长大做it ！”

陆柏内心给叶茂记了一笔……这瞎说什么大实话，伤害孩子幼小的心灵。

“那么，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进入体制内，从而改变社会阶层了。你不要否认……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什么职业无分贵贱，劳动最光荣，那都是哄人的。但是考公务员的难度，不比高考小。爸妈的意思是报个师范学校，现在有编制的教师招聘，竞争也大，况且相对于做老师，我对医学比较感兴趣。”

陆柏简直无话可说，最后挣扎地劝道：“现在大医院，最低都要招硕士，临床的医生要博士，读完书出来都年近三十了。而且做医生很辛苦的，年轻医生还总是要值夜班、节假日轮班，没时间谈恋爱不说，熬夜熬得头都要秃了。姑妈家的大表姐就是医生，她上次说，不孝有三，学医为大……”

“但是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也还可以。结婚了不用担心失业，也不用担心年纪大了被炒鱿鱼，有能力赡养爸妈！”陆倩倩早把利弊想清楚了，此刻说起来条理分明。

陆柏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自己是自由散漫的，陆青青也是散漫自由的，都是感性大于理性的人，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最好是每天睡到自然醒，遛狗撸猫晒太阳。

但是陆倩倩却是他们中的异类，从小就喜欢装小大人，什么事都能分析出一二三四来，还总是思虑深远，就像是……二哈里混进了一头狼……

其实陆倩倩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也跟环境有关。她是家里的小女儿，按照当时的政策，妈妈生了她就不能再生了。

在他们这里，封建残留意识还比较重，因为没有儿子，陆卫国夫妻听了不知道多少闲话，受了不少闲气。

生意做得好了，有人说：“挣再多钱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给别人的？”

就连村里集体扫墓、盖祠堂，陆卫国慷慨地多捐了些钱，都要被人酸：“他是应该的！没有儿子，将来要靠别人扫墓呢！”

陆青青是大女儿还好，陆倩倩是小女儿，从小听别人的闲话，小时候还有人逗她“你爸妈要把你送人，再生个弟弟！”

爷爷奶奶在世时，也不喜欢她，有时候爸爸妈妈受了别人的气，也唉声叹气地看着她。

所以她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不比男孩差。

每次放假回来，她都主动帮爸妈干活，钢筋加工、装卸，都是重体力活，她咬牙扛着，挥汗如雨，左邻右舍看了，谁不说这个女儿比儿子还顶用？

现在，她姐姐可能远嫁，她更要承担起将来照顾父母的责任。

陆卫国夫妻俩听了小女儿的话，都不由得红了眼眶，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女儿想得那么长远！

陆婶婶难得地搂着小女儿，哽咽地说：“我和你爸买了养老保险，你不用想太多。我们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将来有个幸福的家庭。”

“学医就是我想做的事啊！”陆倩倩回答。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陆倩倩报了省内一个知名高校的临床医学专业，七年制本硕连读。

学医要读很多年，家庭负担会很重。所以农村出身的大表姐才会说“不孝有三，学医为大”，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陆倩倩提出要申请助学贷款，毕业后自己还。

陆卫国夫妻都不同意，不想小女儿背负太大的压力。

“你啊！就是想太多！”陆柏得知后教育她，“你爸爸妈妈又不是供不起，你分得这么清楚，不是跟他们见外吗？你如果真想减轻他们的负担，放假就过来我这里，帮我接客吧，我给你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