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2)

作者:咚咚锵

安平初升高的那年,录取分数线大涨。她偏科严重,离她报的那所高中的录取分数差了十分,复读需要托人找关系,马兰娟直言家里哪有那做官的亲戚。

当然她那种分差比较小的情况,掏个择校费就能上,但是零几年的 6000 元马兰娟也拿不出来,她也不愿意为安平读书去找人拆借。

正好职校扩招,还给学生发放助学金,马兰娟便说:“在哪里读不是读,是金子扔粪坑里也能发光。”

于是,安平在人生第一个节骨眼上,稀里糊涂就走偏了。

寒假就连市里最差的高中还在给应考生们进行假期突击,可她们学校早早就放了假。这事马兰娟倒是挺高兴,她想着安平放假就能帮她卖馍了,但不想安平期末考完试后自己主动找了班主任,让她托关系给认识的同行求情把她塞进了一中的寒假班跟他们一起补课。

安平的班主任是个三十四五岁的女人,瓜子脸,下巴尖尖的,身材纤瘦,黑色的长发烫着波浪形的卷,她很喜欢穿贴身的高领毛衣,下面再配一件冬季外穿的短裤,脚上踩着黑色皮靴,很追求时髦。

当然做事也有条有理,恩威并施,在班里很有声望。

她曾经在班里说:“等你们毕业了,能记住来看看我的还得是后面坐着的那批混子,好学生指望不上。”

但她还是在安平找上她的时候打了几次电话,又带着安平请那位一中的老师在外面吃了一顿饭,给她争取了一个机会。

安平不知道这样做意义大不大,但是她迫切的想要离开盖着烂菜叶子的三水镇,逃离令她作呕的混乱。

黎明前的两三个小时,她总算慢慢在隔壁浅吟低语和呜咽声里睡着。再睁开眼,昏白的光从墙壁上开着的透气窗里漫进来。

安平晃了晃脑袋,把一旁的衣服一股脑全塞进被窝。等上面的寒气被轰走,她起身麻利地穿好衣服打水洗漱。

宜阳职高原本在老城区,但是随着学生人数骤增,加上校舍老化,安平高二的时候学校的新校区落成一半,全校搬迁。

但是操场和宿舍楼还在修建中,一大批从各村镇,县乡来的学生只能在校外住宿。在宜阳,本地土著建个简易的二三层板房给外地学生和农民工出租已经形成了很成熟的产业链。

安平这间出租屋跟学校一墙之隔,面前就是学校的实验楼。在她的背面就是一中,一中也是重建了新校区之后搬迁过来的,原本一中的正门就开在职高这边,但是后来家长们抗议,校领导经过商量便将原来的校门封死,还请了人来做法事,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块一人高的石头立在后门边上,上面刻着四个红字:迁善远罪。

那块石头像一道符咒,是划开好与坏的天规。

一中的学生也有家不在市里租房住的,但大多数有陪读。家长们找房子的时候也会刻意避开有职中学生住的院子。

安平住的这家布局是四合院式样的,迎门的三间屋子主人家自住,左右两边各三间全都租出去。

比起完全不隔音,冬冷夏热的活动板房,这样的水泥砖房在附近的出租屋里已经算条件不错了。再者房东老两口爱干净,院子总收拾的很整齐,院落中央围起来一个小花园,到了夏天里面花团锦簇,看着赏心悦目。

冬天没有暖气,为了省电只有一二月份极冷的几天安平会开电热毯,其他时候就多加床被子捱着。

地上的水桶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锅具泛着清冷的光。她快速洗漱完,端着脸盆出去倒脏水,下水道就在她和钱同元的房子中间,安平出去的时候钱同元正仰着头含着一口水咕隆咕隆漱嗓子。

安平没休息好,脸色不好看,瞪了他一眼,将水从钱同元脚边泼了下去。

钱同元牙刷在嘴里一边活动一边跳脚,囫囵道:“你大清早打气了,跟人甩脸色。”

安平抖了抖脸盆里的水渍,轻哼了一声:“也难为你吭哧了一晚上,还要起个大早。别透支了,晕在训练场上。”

“那你大可放心,我好着了。”

钱同元跟安平在一个班,但他是体育特长生。他们寒暑假都要集训,全校就指着这些个特长生能考上几个充充门面,所以抓得反倒要比安平她们这种普通考生更紧。

钱同元对安平这张说不出好话的嘴已经习以为常,他拧开水龙头去冲脸,没几分钟发梢上的水珠就结了一层冰珠。安平看了一眼冷得瑟瑟:“说着冬天不让用,不让用,一会水龙头冻上老太太又该叨叨了,你不嫌烦?”

钱同元抹掉脸上多余的水珠,又去冲洗刷牙缸子:“天热了太阳一晒就消了,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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