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183)

作者:南山

会议室面积不大,火把节用剩下的杂物堆在一旁,占了不少空间,十几个人坐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桌上放的是少水镇本地的梨子、山楂、小苹果和白饼,一人面前摆一个大茶缸——不像开新兴项目的研讨会,更像离退休老干部中秋茶话会。

会议由冯玉斌主持,主要就是一起讨论“向阳新村野生菌驯化临时综合试验站”的相关事宜。其实文书环节早就完成了,实验站选址、水电网三通、人员安排和建筑规格、资金细项等等都已经形成了文件。这一次的研究项目,从上到下要到的资金不少,钱是完全不愁了,现在就是需要沟通一下每个环节的具体对接和落实,再就是看看教授的团队还有什么需求。

世平县政府会重视这个项目,这是李教授实现就预料到的,但是她没想到她们能重视到书记亲自来跟进,她默默地打量着罗丽,早就听三美说过她的事,这一见面,果然是个实干家,眼神坚定,讲话利落,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教授去过数不清的地方,接触过的各级官员、干部也不少,罗丽这样的,实在是只有一二罢了。

在教授此刻的感受中,罗丽就像红烧肉里的西梅一样爽口。

细节都落实好以后,临时试验站就开建了,在这期间,教授团队同步推进采集菌种的步骤。

野生菌驯化是一项十分复杂却不确定性极高的实验,菌种采集时,要记录下它们的生长环境,包括温度、湿度、光照程度、土壤微量元素极酸碱度等等,不仅如此,菌种的保存也有很多种方法,斜面培养、穿刺培养、疱肉培养基培养,液体石蜡覆盖保藏,沙土保藏、滤纸保藏,冷冻干燥保藏......

光是采集菌种和分类保藏这一步,就耗费了团队大量的时间,试验站的主体工程完工了,开始搬运仪器时,菌种采集才进行了1/3。李教授倒是不急,凤丽可就急了,照这个进度,等她该写论文时,别说驯化了,恐怕连实验室环境培育都没谱,能不能发期刊,就指着这些菌种呢。

可是李教授和其他师姐、师兄本来就不是农村人,加上不熟悉地形,每次进山都要有人带,还要人指着找菌窝,体力又不好,上山爬半天,下山又是大半天,要求她们有多快,也实在是不现实。

可凤丽心里急呀,这进度也太慢了,一不做二不休,她打算干脆自己去海拔更高的地方采集菌种。

于是在一个刚下过雨的凌晨,她就一个人戴着头灯出发了。

狗子年纪大了,汪汪两声以后最终也没有强留住她,她穿着高帮的登山靴,手杵着一根竹竿,摸索着朝深山走去。尽管已经进城这么几年了,凤丽对山的了解还是刻在记忆里,她都不需要动脑子思考,四肢就能自主判断哪里可以踩,哪里不能去,哪棵树是空心的不能做攀爬支撑点,哪种植物会让她长皮疹。

她走得飞快,太阳出来时,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是一片阔叶林和小阔叶林混杂的森林,前几天刚刚完成一轮采摘,最近正在封林保育。雨后的森林凉如地窖,凤丽小心地辨别着脚边的每一个可疑的小鼓包,每每看到几片叶子看起来像是要被什么东西顶翻了,她就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叶片翻开。

在森林里翻鼓包就像盲盒,里面什么都有,有时候是巨大的蛞蝓,有时候是躲着睡觉的四脚蛇,有时候是一整个腐坏的板栗还残存着几根坚挺的刺,张牙舞爪刺她一下,有时候是散发臭鸡蛋味的鹅膏......需要连续开几次以后,才会遇到可食用野生菌。

每每遇到质量很好的菌子,凤丽就小心地拿出容器,完成采集工作。

在翻到今晨的第三十多个鼓包的时候,森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树叶的摩擦声,“刷刷刷”,动静很大,凤丽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走进林子的腹地了,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密密麻麻的树,和树与树之间看不到边际的黑色延展,一阵不易察觉的凉气拂过凤丽的额头,她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观察着。

声音不见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环视了一周,蹲下来继续采集。就在此时,“刷刷”的声音再度出现,凤丽猛地站起来,把背靠在树干上,从包里拿出小斧头,机警地左右观察。

声音一下子又不见了。

她的心突然咚咚咚地跳起来,不知怎么的,一些早已经记不清的儿时邪典童话的记忆,又在这一瞬间重回她的大脑:“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后来母亲把孩子的手指当作蚕豆吃了.....”“在很远很远的山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每年最冷的时候,就会有99只羊、99只鸡被风吸进去......”“在刘家山的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女儿被挂在了宰猪的挂钩上血都被放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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