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看得见(107)

作者:安非

他快速扫了一眼,前几页都是工作邮件,他并没有打开查看。跳转到第四页时,收件人列表中意外地跳出了他的名字,发送状态则是清一色的红色叉号。

凌云愣了会儿神,想起当年他跟陈秋白分手时,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连她唯一知道的邮箱也停用了。她明明知道他收不到,竟然还是给他写了这么多邮件,凌云心脏一阵狂跳,点进一封邮件,读了没几行眼睛就酸了。

看发送时间,这些邮件应该是去年她手术前发的,大都是向他道歉或是祝福他,有时也会分享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每一句话里都是诀别的口吻。他想象她在一个个孤独失眠的深夜,给他写下这一封封永远不会有回音的信,看得泪流满面。

仔细想想,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别离,三四个月不见面又算什么呢?只要她的心在他这里,他什么时候也愿意等她回家。

就这样,他不动声色地跟自己做了和解,心里再无芥蒂,全心全意地支持起她的工作。

两人隔年就领了证,收养了一只猫,一只狗。凌云还没有北京的购房资格,便用陈秋白的名义买下了那套顶楼的房子。

陈秋白出差的日子多,因而她在北京的时候,两人总是尽可能多地陪伴彼此。凌云喜欢晴朗的周末,房子里到处都是阳光,一抬头,总能看见陈秋白抱着猫和狗窝在沙发上晒太阳。

凌云心里也被阳光填满,再也没有阴暗的角落。时光慢了下来,他们在那座房子里平静地生活了很多年。

2020 年,陈秋白和凌云三十六岁。陈秋白说,2020 年有种宿命般的未来感。按照传统的说法,本命年诸事不顺。陈秋白倒是没什么状况,钱虽然赚得不多,但工作还算稳当,有几篇文章在圈子里还获得了颇高的评价。

然而凌云却好像真的触了太岁,从年初开始公司状况一直不大好,到了年中,资金链彻底断裂,遭到破产清算。凌云被绝望感笼罩着,失眠了好一阵子,倒不是担忧自己的前程,而是怕陈秋白对他失望。

那阵子陈秋白正在外地出差,得知公司破产的消息,生怕凌云胡思乱想,便提前回了北京。

两人见了面,凌云一脸憔悴,鬓角白了一半,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陈秋白一个劲地说他显老了,公司的事一个字没提。

到了家里,陈秋白去洗手间找出自己的染发膏,调了半碗,把凌云按在椅子上,非要给他染头发。

她用染发梳梳着他的鬓角,嗔怪说:“年纪大了怎么还不如年小的时候,上学那会儿,大大小小的考试,你什么时候紧张过?”

凌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这不是怕你跟我离婚。”

陈秋白捶了他一下,说:“说的也是,考验我对你是不是真爱的时候到了。”

凌云笑了,心里如释重负。

为了偿还公司债务,夫妻俩把能卖的资产都卖了,又出去租了两年房。

到了第三年,凌云的新公司渐渐稳定,资金情况也明朗起来。两人又想买套新房,结果刚刚看好房子,还没来得及付首付,陈秋白家里就出了事。

李丽君是在体检时发现的肿瘤。去年就开始长了,但那会儿她正忙着帮儿子看孩子,而且身体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因而去年就没去体检,等到今年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只剩下半年时间。治疗更受罪,她也不想治了。

陈秋白从弟弟那里得知了消息,哭了好几天,直到觉得眼泪哭干了,在母亲面前不会再哭出来,才买了高铁票回了老家。

然而见到母亲,她还是红了眼眶,忍了许久才没掉下眼泪。

她在老家住了一周,家务活儿全都包揽了下来,虽然她做饭不好吃,还是固执地每天给母亲做一日三餐。

吃完了饭,她收拾好厨房,总会陪母亲去附近的植物园散会儿步。母亲喜欢山,喜欢水,一有空就在小区附近到处逛,然而一辈子去的城市不到五个。小区周围也没什么好风景,母亲天天在植物园里逛,喜鹊在哪棵树上搭了窝她都记住了。

有一天,陈秋白心血来潮,忽然对母亲说:“妈,咱们出去旅游吧?我还没跟你一起旅游过。”

她本以为母亲会嫌她浪费钱,不想出去旅游,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你想去哪儿?”

陈秋白想了想,说:“去欧洲吧。”

计划好行程后,陈秋白很快帮母亲办好了去欧洲的签证,母女俩就这样开始了欧洲旅行。

旅程从希腊开始,沿着清澈湛蓝的地中海一路西行。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弱,很容易疲惫,因而陈秋白也没带她去逛热门景点,每天都让她在酒店睡到自然醒,而后在附近转两圈,就好像早饭后的遛弯一样。她们在欧洲待了半个月,回国前,陈秋白又带母亲去了挪威看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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