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82)
以前她也问过,在议政殿,或东明宫的墨香斋里。但那时皇帝还小,总能让东方银玥揪住错处,后来皇帝处事越发成熟,她就问得少了。
方才那篇被东方银玥夸赞写得不错的文章,也被卞翊臣夸奖过。
文章内容是弃旧政,改新朝,放下旧臣子,改换新血液。东方云瀚写得并不详细,那篇文章更像是他某一夜批奏折批得头痛心情烦闷随笔写下的牢骚,短短两页纸,字迹还有些潦草,却拿住了天穹国的命脉。
朝中臣子,一大半是太上皇那朝便留下了的,东方银玥的长兄乾允帝,当太子时豪情壮志,皇位坐不到几年便冷了,仅仅三年就换了东方云瀚当皇帝,东方银玥执政。
乾允帝的皇位没坐稳,短短三年便换了两任皇帝,加之新帝年幼,女子当政,那些老臣渐渐坐大,其心也未必如当年那般坚韧不改。有些臣子如一个人身上的伤口,腐肉不挖,新肉永远长不出,伤口也永远无法愈合。
卞翊臣夸过东方云瀚的文章,便代表他也认同此类观点,东方银玥既要与他谈,却也不能谈得太深。
从东明宫往皇宫大门的路其实并不短,只是二人脚程算不得慢,又或是卞翊臣也只能借着谈起东方云瀚课业的事才能与东方银玥有那么一丝近谈的机会,一时忘了时间,竟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门前。
公主府的马车就在宫门外候着。
过宫门,凉风拂面,东方银玥微微眯起双眼,嗅到了风中熟悉的味道。她抬眸朝马车的方向看去,马车前珠帘被风吹得脆响,高挑的少年如一棵劲松站得笔直,摆出一惯的臭脸。
卞翊臣的话止了,他见东方银玥的脚步停下,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白容的目光很冷,似轻飘飘地打量,在卞翊臣与他对上视线后又一闪而过,再面对东方银玥,少年抿嘴,唤一声:“殿下。”
东方银玥转眸对卞翊臣道:“卞大人,陛下的课业还需你多上心。”
“是。”卞翊臣行臣礼,东方银玥已然抬步离开。
她朝少年走过去了,越来越近,近到一阵风便能将两个人的衣袂缠绕在一起,是他或许此生也不能走到的距离。
“收敛你的眼神。”东方银玥伸手弹了一下白容的额头,蹙眉道:“卞大人不许动。”
白容微怔,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道:“他龌龊。”
东方银玥无语:“卞大人已经是如今隆京城最是君子的人物了。”
白容想说,他看东方银玥的眼神不清白,可东方银玥何其聪明,这世间甘愿折服于她的男子不在少数,倾慕之情与敬仰之情是不一样的,她又如何看不透?
可即便如此,东方银玥还是会与他说话,与他一并从宫中出来。
纤细白皙的手忽而落在眼前,白容略回神,他扶着东方银玥上了马车,再朝宫门前去看,身着碧水色官服的卞翊臣还站在原地,遥遥望来,白容鬼使神差地丢了一旁骑来的马,也钻进了马车。
珠帘晃动,东方银玥见白容进来,想也不想便要将他踹出去:“马车小,滚出去。”
白容不为所动,抓着她的脚踝强行挤入马车,然后坐在了东方银玥垫脚的蒲团上,将她双脚抱在怀中,足矮了她一截。
珠帘坠下,阻隔外界视线,却偶尔透过一丝光,马车行驶离开了宫门前,将卞翊臣的身影远远甩开。
东方银玥嗤笑一声,动了动脚,没抽出来,却问:“你这算什么?”
白容抬眸看向她,喉结滚动,妖气溢出:“我龌龊。”
东方银玥:“……”
龌龊的少年手掌抚摸着她的脚踝,见她没有挣扎后便慢慢倾身,将脸枕在了她的腿上。一头墨色的长发倾泄在东方银玥丝滑的裙面上,白容闭上双眼,似是享受这片刻温存。
“瘴毒之事你是故意不报的?”东方银玥伸手拨弄着他的发丝。
白容对旁人的事并不动容,即便东方银玥戳穿了他的心思也不值当他为此事睁眼,他认下了。
“那是上官家的御师,我讨厌上官家的人。”白容道。
他是个记仇的性子,既不能随意杀了上官家的人,那就给他们多添一些麻烦,谁让他们在他回到隆京的第一日便将他带去旖屏楼。
白容隐瞒不报,青云寺便会去查,一旦青云寺介入必会有人将此事告知给东方银玥听,想来这几天上官家的人一定吓得觉也睡不着吧?他知晓东方银玥对瘴毒厌恶,瘴毒既出自上官家,上官家一定不干净,他们无非想做些手脚隐瞒过去,但瘴毒出处还得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