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374)
魏千屿就差明说,哪怕魏筌霖真的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势,他大可以做一个权臣,大可以将魏嵊塞入朝堂,反正满朝文臣大半出自魏府,各个称他一声老师。便是他一声令下,东方皇权又怎会真的威胁到魏家的头上来呢?
“见了你,我便知道我行此一步的必要性。”魏筌霖丝毫没有被魏千屿说动,却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箭轻轻抽在魏千屿的脸上,轻慢道:“你看看你,堂堂七尺男儿竟能落这么多泪,大权在握也不动心,反而儿女情长,先是为那上官家的小妮子伤神,又为这迟早要覆灭的东方皇室说情。犹犹豫豫,举棋不定,软弱无能!便是有你,魏家才会受人掣肘制约!”
魏筌霖掀一番披风,终于俯身看来,那一眼如狼似鹰,直勾勾地盯着魏千屿。
他道:“太师之名?却是满朝文臣之师?哈哈哈……他东方是将我魏家的脸踩在地上反复搓磨!魏家子弟重武擅驭妖,手执从龙剑,是天穹国说一不二的存在,曾一剑出撼动万军,号令诸妖……”
回想至此,魏筌霖又是一声冷笑:“就因我自幼坏了根基,不能习武,握不住从龙剑,皇帝便私下与我父深交三夜,将此事公知天下。他不再给我尝试的机会,逼我习文,入朝为官后推我上位,又封太师之名,却抬了容家那个废物顶替了我过去的位置,一步步走上了我的道路,瓜分鼎驰,瓦解魏家在朝中所有权势。”
魏家嫡出皆是天之骄子,是曾经容家不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存在,可后来在朝堂上姓容的终于踩着他的脚步爬上了太尉之职。容太尉手握重兵,而一个太师却入国学院教习皇氏子弟习文。
他看着曾被他不屑一顾的人昂首挺胸地越过他的面前,阴阳怪气地称他一声“魏太师”,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他皇子学业如何,再大笑离去。
魏筌霖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便是教习文人,扶弟子入朝为臣,他也能将自己的盛名远扬,可一个世代掌管军机兵戎的武将之后改了文,终是他一生无法忽视的阴霾。
后来魏嵊出生,他对魏嵊严苛,不容魏嵊懈怠亲自教导,魏嵊也终于有模有样,虽不及过往魏家子弟的才干,也勉强可手执从龙剑,有望带领魏家重回巅峰。
可东方皇室又是如何做的呢?
“卞家为相,却成了东方元璟的老师。”
魏筌霖如今想到这些,心口早已不觉得难受,他在过去几十年里将所有难受的心绪体会了个遍,他把自己所有的情绪敛藏在文弱的身骨之下,仿佛天要让他做个文臣,他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
可他魏家的儿郎便是再无能,也能搭弓引箭,也能操练精兵,也能上阵杀敌!
武有容太尉整日与他作对,文有卞相繁缛一堆,魏筌霖觉得自己就是被架在火上炙烤而不得挣脱的兽,是东方皇室一步步引他走上了如今的牢笼。
“他东方家敢向天起誓,从未忌惮过我魏家子弟吗?!他当初借由我无法握起从龙剑一说,彻底改变了魏家在天穹国的局面,进不得半寸,便只能一步步退下来!”魏筌霖道:“你父亲如今年近半百,于朝中没有半分官职,这不是他东方故意为之?再到你呢?!魏千屿,你何时能长进一些,何时能看清魏家如今形式!不是我逼他,是他逼我!!!”
魏千屿其实也知道一些过往,可毕竟不是他亲身经历,又哪懂魏筌霖的筹谋?
他只知道魏家在天穹国是说一不二的大氏族,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膜拜尊敬的对象,他从小受到无双尊荣,从未想过这些还不够,却还要去夺。
“可姑姑与云瀚,并未真的伤害您啊……”魏千屿哑着声音道:“为何不能再退一步?姑姑已经在教我观星推运,她还在我生辰时送我玄马,皇族于隆京内捧着魏家行事这还不够吗?”
“糊涂!愚笨!”
魏筌霖又是一箭抽上了他的脖子,这一回在魏千屿的肩颈处留下了一道血痕。
“虚名之荣,哪有实权在握重要?!”魏筌霖道:“你看她东方银玥忌惮姓容的十年,又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过?”
“那是因为您是她的亲舅舅啊!她怎么会想到……怎么会想到你能伤害到她呢?便是满朝文武皆出于魏家学堂武台,她也不会忌惮您,她不会的!”魏千屿扑上前抱住了魏筌霖的腿道:“收手吧,祖父,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您如今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若一意孤行地错下去,那我魏家数千年的忠心皆被冠以逆贼之名,就永世不得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