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354)
沈鹮怔怔地望向他,回想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立刻开口:“你是谁?”
雾卿收回了目光,直望向沈鹮,脸上维持着微笑尚未回答,沈鹮便又问:“我的簪子呢?!”
雾卿目光微微闪烁,他反问:“若两个问题我只回答其一,你要问哪一个?”
“簪子给我!”沈鹮朝雾卿伸手。
雾卿看向她因翻找木簪而脏污的手,几步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了手帕,轻轻放在了沈鹮的手心道:“不用担心,他还好好的,只是你都这么大了,也不知多长几分心眼,就这么轻易被我带来了。”
沈鹮看向手帕,心尖酸得厉害,她再抬眸看向雾卿,对方依旧在笑。
熟悉的眼神让她回忆起了那场梦,加上对方熟稔的语气,沈鹮的手逐渐握紧,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已经遇见过许多荒唐不可置信的事了,多一样似乎不足为奇。
“沈清芜。”沈鹮对着雾卿喊出了这个名字。
雾卿望着她,眉心微蹙道:“没大没小。”
竟真的是他。
饶是沈鹮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在这一瞬震惊得心脏停跳了许久,待她察觉到心口的疼痛后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呼吸。意识回笼,沈鹮往后退了半步,在火光中看向沈清芜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可置信与惊恐,多年的认知在这一瞬打破。
她以为,她的爹爹是十一年前为了守护隆京杀血而死的英雄,可她以为的英雄,为何会变成了一个容貌绝艳的妖,甚至入了公主府,成了东方银玥的面首?
“你……”沈鹮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清芜看向她泪光闪烁的眼,还有她后退的步伐,微微垂眸道:“我现在的样子的确不太好看,但唯有用这个身体,我才能顺利避开所有人的猜忌,回到隆京。”
一个苍珠海地献给长公主的寿礼,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沈鹮依旧混沌着,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从一个人,变成了妖。
“昭昭,如今隆京要乱上一阵子,现下不是你回去的好时机。”沈清芜并不打算隐瞒沈鹮,他会离开公主府,本就是为了来迎接沈鹮的。
“什么意思?”沈鹮不解。
沈清芜望向她道:“我听闻东孚的兰屿坠海了,海龙王也死了,想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既然你已经杀死了海龙王,也必然看见了它身上的东西,猜到了它背后的饲主是谁。”
沈鹮的确猜到了,可她不敢信,但凌镜轩也说过,如果证据只指向一个人,即便那是最不可能的选项,也是正确的答案。
“这世间啊,真的很奇怪,数千年前定下了和平相处的协议,可随时间流逝,权势的天平还是朝一方倾斜。妖过得猪狗不如,成了凡人的玩物,可明明这世间的凡人才是最脆弱的,一场风,一阵雨,便能轻易折了一条命。”
沈清芜道:“无能又脆弱的人,成了妖的主宰,他们对妖随意践踏、杀戮,甚至把妖当成餐桌美食,枉顾那是一条拥有自我意识又鲜活的命。其实你也见过在这种扭曲的权势之下的受害者,好比林阅……你一定也很痛恨他们这样对待妖,痛恨卑微的人颐指气使地占据云川的资源与高地。”
沈鹮呼吸一窒,眼也不眨地问:“卑微的……人?”
沈清芜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卑微的人,或脆弱的人……随意你怎么理解,我的意思是,天平倾斜错了方向,是时候该有人去纠正了。”
沈鹮抬手擦了一下因为过长时间没有眨眼而流泪的眼角,她呼吸困难,思绪凌乱:“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我们要做些什么。”沈清芜走向她:“不过现在还不急,我已经将你和大妖带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隆京生出任何变故都与你我无关,只等时机成熟之时,大阵起势,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了。”
沈清芜抚摸着墙上的藤蔓与青苔道:“看看它们漂亮的生命线,再微小也足够顽强,便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它也能长得这么好。这些光终将占据云川,再也没有歧视、打压,也不会随随便便一场病症便能夺走我们的生命。”
沈鹮觉得他疯了。
眼前的沈清芜的确是疯魔的,他用最寻常不过的口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他说世道的天平倾斜错了方向,便意味着他认为的另一个方向才是正确的选择,非人,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