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228)
卞翊臣走到宫门前时看见了东方银玥等了一晚上的人,他们二人都未撑伞,细雨淋湿衣衫,散了卞翊臣的酒气,未散白容满身朱色。
“白大人既梳妆打扮,怎不撑伞来?”大约是心里有口气,卞翊臣说话也不客气。
少年苍青色衣衫遇水几乎成了墨色,可上面斑斑驳驳的全是朱砂,连带他的手上与脸上都沾了不少。那朱砂也不知被他添加了什么药物进去,泛着淡淡苦涩的味道,却遇水不化。
白容此刻着实有些狼狈,发丝都乱了,在见到卞翊臣时也没有好脸色,只嫌他拦路,可他竟主动搭话,白容心思细腻,顿时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卞翊臣在白容眼里,与那些对东方银玥图谋不轨的人并无区别,他们二人为敌对关系,能挫败卞翊臣的,大约只有东方银玥。
他愣怔了瞬,神色受伤,不可置信问道:“殿下收了他?”
卞翊臣反问:“你何不回府瞧瞧?”
白容脚下一顿,正要转身,就连卞翊臣这般文人都能察觉到他勃发的杀意,可在下一瞬他又冷静了下来,转而朝宫里走。
杀人不急这一时,可东方银玥的生辰再有一个时辰,便是真的过去了。
见白容匆匆往宫里跑,卞翊臣愣在雨水中,宫门处有人特来送伞,他摆了摆手,只盯着白容离去的背影。
一场春夜雨,浇醒痴人梦。
但这世上,还有人沉于睡梦中。
东方银玥的确喝多了,她头脑昏沉,侧倚在星祈宫的寝殿榻上,闭目养神,并未睡着。
宫人们端来了醒酒汤,她不愿喝,只让他们再泡一壶雨山枫。
带着些微苦涩味道的雨山枫被人端了上来,加上潮气,湿漉漉的春寒靠近,东方银玥眉头微皱,缓慢睁开了眼。
见到少年的那一瞬她有些愣神,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但又觉得可笑,东方银玥自认她对白容的感情还没到能思念出幻觉的地步。目光上下打量了白容几眼,她连姿势都没变,瞧着对方身上滴答的雨水和斑驳的朱砂,沉默以对,看他如何解释。
白容惯会装可怜,总会蹲在东方银玥的跟前抱着她的腰,枕着她的腿,这次却没有故技重施。
他见到东方银玥醒来,眸光亮了一瞬,抓住她的手腕道:“我带殿下去一个地方。”
东方银玥有些意外,他竟没问苍珠海地梅花妖之事。
她道:“我的头还很疼。”
白容端来了雨山枫递给她,意思明了,让她喝了茶再跟他走。他没松开东方银玥的手腕,摆明了非要带她离开,东方银玥倒是想看他卖什么关子,饮了一口热茶便随白容出门。
逐云守在星祈宫外见到二人有些愣神,春夜的雨虽薄却凉,从这里一路走出宫门不撑伞的话一定会淋得透湿,正如此刻白容一样。再者春寒未消,即便不淋雨,风吹久了也会风寒,她自不赞成东方银玥离开,何况她还喝多了酒。
白容从逐云手中夺过了伞,逐云拦他:“白大人要带殿下去哪儿?”
东方银玥闻言,挥袖道:“不必跟来!”
怎能不跟?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瞧着长公主也不似很清醒的样子,白容满身朱砂,若不是逐云没嗅到血腥气,差点儿以为他是提刀杀了人就走来了,放这二人出去本就是冒险。
逐云不敢违背东方银玥的命令,只是没明着跟上去罢了,她的动作白容都看在眼里,却也没阻止她。
黄色的油纸伞在雨夜中像一轮落地的明月,伞下挂着夜明珠照亮前路,雨水淋湿的玉阶旁开满了细小的春花。白容将伞撑在了东方银玥的头顶,抓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而自己淋在雨中,一路带着她走出星祈宫,往皇宫侧门而去。
东方银玥身上的酒味有些重,便是吹了许久的风也未散去。她脚下虚浮,甚至伸手去碰伞檐下的雨线,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到底要带本宫去哪儿?”
“出宫。”白容道:“我给殿下准备了生辰礼。”
东方银玥攥着手里的雨,直至将那点冰凉焐热了才问:“为何迟了?”
“不迟,殿下的生辰还没过。”白容盯着她脚下的路道:“我记得殿下告诉我,你本就是接近子时才生的,所以距离你真正的生辰,应当还有半个时辰。”
东方银玥闻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容未及眼底,却是深深地朝白容看过去。
她难得借酒抒情,心中到底有几分不满的:“若是换做以前,你必然早就黏在我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