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137)
梵宫的确很冷,大殿的门窗紧闭也依旧有风灌入,东方银玥恍惚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真要与白容一起冻死在此处。
复杂繁琐的梵宫之顶上,雕梁画栋皆如那盏微弱的灯火,于风中放肆摇曳,仿佛下一瞬就要坍塌。哪怕油灯熄灭,雷声渐止,梵宫顶上的壁画也依旧在东方银玥的眼中不成形状,飘飘摇摇。
她心中怪自己总对少年纵容,怪她竟也不计后果陪他放纵。
呼吸乱了,节奏乱了,意识也彻底乱套。
东方银玥迷蒙间望向了白容的眼,他的眼像是彻底蜕化成了金色,如同能把人吸噬进去般,牢牢地锁定了她。
她听见白容从唤她“殿下”,变成了唤她“银玥”。
那一声很轻,在东方银玥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如一片羽毛般落在了她的耳畔。
她突然想起,白容在去风声境时曾用过一个化名,他说他叫金琰,如今还是风声境柏州通缉的凶手。
金琰,对照着银玥。
东方银玥在这一瞬像是抓住了少年隐匿却又好似早已忍不住宣告天下的心。
可他们明明是因为一个荒唐的错误而始,他哪儿来那么深重的感情?
不待东方银玥细想。
这一觉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已然回到了星祈宫。白容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不过照看她的是星祈宫里的老人,见她苏醒,终于松了口气。
东方银玥扶额,头痛欲裂,身上也无一处舒坦,再看抬起的手臂,她心下大惊,好在床幔垂挂,没叫人瞧见她如今像是被人痛打一顿的惨状。
手腕上、肩上、胸前,腰间……东方银玥看向那些红红紫紫的痕迹,静默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人呢?”她问。
宫女回话:“白大人去紫星阁了,走了约半个时辰。”
“现在几时了?”东方银玥又问。
宫女答:“禀殿下,快到申时了。”
东方银玥微微一怔,问:“本宫睡了多久?”
“殿下睡了一天一夜,先前白大人一直在此守着殿下,也有太医来瞧过,白大人说若殿下醒了,要向他回话。”宫女想了想,问:“殿下可需奴婢传话给白大人?”
“不必理会他了。”东方银玥揉着眉心,想起来自己似乎口渴过,被人喂了水,大约是那时候白容见她半梦半醒还能喝水,这才赶去蓬莱殿处理事物。
说到底,人还是不能太放纵自己,这一回她好在没有如首次那般需得躺上半个月,可唤太医诊脉,传出去脸上着实难看。
现下时辰不早,东方银玥也懒得起身,只唤人将饭菜端进屋里来,明早再去找小皇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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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千屿的弱冠宴足让魏宅热闹了好几日,沈鹮除却当日去了,后来便再没凑那份热闹。
不过当天她回来得迟,答应要给洛音带的好吃的也没带上,索性洛音也不想吃魏家的酒水,还不如与沈鹮一起啃糕点看书。
隆京接连几日的大雨,沈鹮腿疼得根本不想动,又因白容在蓬莱殿设的阵法这么多日过去了竟无一人能破,整个蓬莱殿八十号弟子全都得受罚,谁也没在冷天里出门,甚至没出过蓬莱殿的范围。
白容的教学简直苛刻,要他们每人每个月都要交出一个令他满意的阵法来,除却书上记录的那些,他们得根据现有的设阵资料,结合自身特长,加上巧思去设阵。
先有罚抄书,后有交阵业,别说是沈鹮,就是蓬莱殿首名的洛音也在与她吃饭时莫名放下竹箸,忍不住数落白容一句:“白大人也太狠了!”
沈鹮呵呵干笑两声:“你竟还叫他大人。”
她已经在心里骂了对方无数遍猪狗不如了。
时间在蓬莱殿弟子被蹉跎的过程中悄然而逝,待沈鹮踩着交阵业的最后一日把自己设阵的玲珑镜递到蛙妖小童的手中时,已入大雪,再有十多日便是冬至了。
这些日子里沈鹮白日对洛音不耻下问,尽力学习,晚间便与霍引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一觉天明。
玲珑镜脱手时,沈鹮远远看见了捧着一沓子书冷脸走过的白容。蛇妖少年所过之地,蓬莱殿弟子悉数避开,闷着声音一并喊了声“白大人”,谁也不敢这个时候抬头与他对上视线,甚至有人懊悔自己为何当初选了蓬莱殿。
“沈御师。”蛙妖小童突然开口:“你捡的兔妖能化形了,你可要见见她?”
沈鹮一愣,问道:“她可提起过我?”
蛙妖小童点头:“只问过一次她为何会在紫星阁,我说是你将她带来的,她便没再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