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94)

作者:壶中

黄枝自他肩后俯身来看,品评道:“写意潇洒,运笔如刀,八成是空翠山主。”

“啥?”徐春名猛地仰头,与他对了个大眼瞪小眼,“上次你来时,说他力战天魔,爆丹而亡,这回已经能画画了?这半年里,莫非人间改了阴间?”

“自然是救回来了。”黄枝悠然撤开一步,与他闲言道,“关于这个,山人倒是听到一种说法,洞霄真人早算到空翠有一劫应在天魔相上,天魔苏醒那百年里,才以闭关为借口,不许他入世,后来不知何故,仍叫这一劫应验,不过他早已备好金芝还丹——据说连镇魂钟都预备下了,便是真的魂飞魄散,也能抢回来。”

徐春名目瞪口呆:“洞霄老儿倒真拿他当个宝贝。”

“因此空翠只是有惊无险,加之在外还有个珞崖为他奔走,天上地下搜罗补材,那副碎丹之躯,不过半载,竟已恢复得不错。”

“啧啧,天贵命,羡慕不来。”

“还有更羡慕不来的呢。”黄枝幽幽道,“芳机,你以为山人今日为何而来?还不看信。”

徐春名这才摸到信封中原来还有一物,抖出一看,竟是张红粉小笺,那位石头珞崖也会寄这种东西?他顿感好奇,展开细观,满面笑容却登时消失,沉默片刻,起身猛一拂袖,掌间带起清风,将身侧金荷挥倒一片。

徐春名提着袍子,连扔带甩地从中择了枝并蒂莲花,遥遥丢进黄枝怀里,便背身坐回莲台,只留一个写满了嫌弃的后脑勺。

“去去去!”他骂骂咧咧地嘟囔,“门出不了一步,随礼少不了一点儿。”

此时的元无雨,正坐在炕头数份子钱。

散失的修为三年五载虽难以补全,到底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幸得精心照料,他内外伤势已然痊愈七八,几日前眼纱拆下,面上也渐渐恢复血色,唯有鼻梁间还留着一道浅浅疤痕,叫那张秀丽容貌更添了几分稳重之意。

他身体虚弱,而空翠山中终年湿寒,洞霄真人在他昏迷时,用祝融石重铺了洞府的卧榻,使其不断发热,便于温养——用元无雨自己的话说,“像一口小火慢炖的锅”。

祝融真火不熄,元无雨乌鬓汗湿,手中法印宗主赠的玉罗伞稀里哗啦砸在满榻灵箧法器上。

“你说什么?他回来了!”

“是啊。”好好一座洞府叫师兄弄得蒸笼也似,应无尘也不愿在这儿多待,草草应了声,转身想走,袖子却叫人猛地一拉。

“等等!”元无雨神经兮兮地问,“他真的回来了?”

“还能有假?”应无尘不耐烦地和他夺袖子,“明日就是合籍大典,他此时不回,更待何时?”

元无雨呆呆望着她,仿佛仍不敢信,拽袖子的手抓了个空,又转而抱起玉罗伞,低声喃喃:“我以为他不愿呢……”

“师兄,珞崖散人自来守信,哪怕是你拿不肯喝药威胁,吐着血抹着泪逼他答应的。”

应无尘翻了个白眼儿,眼见自家师兄一副痴相,两手还抱着那隐隐透出一点怨气的贺礼,终是心生不忍,伸手将那伞一抽,放软了声音劝道。

“行了……别抱这个,不吉利。”

这日天将傍晚,弟子们出完了课,山路寂静无人之际,元无雨蹑手蹑脚地迈出了师兄画的禁制圈儿。

应无尘道按照人间礼仪,今夜他不该去见宁逊,可实在是忍不住,要是能忍住,他也落不到爆个丹四界皆知的地步。

元无雨心中惴惴不安,早先在天魔秘境中,他伤势过重,根本没记住发生了什么,待到清醒过来,脑中只剩一片模糊,却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

宁逊答应做他的道侣。

前车之鉴追悔莫及,他不敢高兴得太早,一颗心却激动得气血都活了,胸口未愈合的伤滋滋冒血,吓得洞霄师兄踩了玄妙师妹的脚。

他无数次想见宁逊,可珞崖散人诛灭天魔,在人间愈发声名赫赫,到处扶危济困,根本无暇顾他。偶尔回来看望几次,却又每每逢他昏沉入眠,醒来只剩一桌仙草灵药,虽说也有留信叮嘱保重身体,可总不如真切地见上一面叫人安心。

沿着山路攀登,越走越想退缩。

堂堂空翠山主,横行半生,哪怕面对极恶险境也未曾动摇半分,岂知有朝一日竟会为了见一个人而如此胆怯忧虑,胸膛中鲜活乱蹦的一颗心,喜悦平分着仓皇,百味杂陈说不清的浊重,又说不清的轻畅。

他怎么想?

他还怨我吗?还爱我吗?

他……是真心答应我吗?

元无雨屏着一口气,一步一步穿过夜明珠照耀如雪的小径,走到那间小竹舍前,有个眉眼沉静的青年正抱着一盆兰草站在门口,转头瞧见他,面上登时显出笑来,轻快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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