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55)

作者:壶中

杜洄既不是能拿主意的,也不是被戏耍最狠的,忙侧过身去,不敢受他这一拜,心中正自叫苦,忽听头顶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既知如此,想必也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连忙仰头,未见其人,却见漫空日光寸寸化作碧色,与此同时,在场诸人无不寒毛一凛,感受到一股海潮灭顶般恐怖的威压。

杜洄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饶是他这般年轻一代中拔尖的修为,此时也须强撑着才能站住,而牡丹精魄脆弱不堪,转瞬便被碾散,叫站在一旁的蓬莱执律一把兜入袖中。

遍野无风,百草却竟簌簌伏折,愈发紧绷的窸窣声里,徐春名神态自若,向头顶千丛针锋般的罡烈剑气从容道。

“不敢请山主恕罪,便随意处置罢。”

话音刚落,满天碧光一凝,忽而如潮水卷动成浪,正将起势,却霎然消散。下一瞬,湖心水花乍暴,隆隆不绝,层叠水浪之中夹杂着大石入水的沉闷声响——众人这才看清,山似的巨蚌竟已在这无声的一剑下分崩瓦解,光华流转的秘境亦在剑气撕扯之下寸寸破碎,满岛精心栽培的奇葩异卉,渐渐化作一抹鲜艳云气,被遥远的东海之风一息吹散。

徐春名身形猛然摇晃,一口鲜血直喷出来,瘦小身躯顿时委顿在地。

他身为秘境之主,与之命脉牵连,秘境遭到此般粗暴的破坏,内伤之重,可想而知。

高低是蓬莱八部的长老,纵使他自言与蓬莱毫无干系,倘若当场将人砍了,蓬莱又岂会轻易放过。杜洄见元无雨出手竟毫不留情,忙向天上喊道:“元师伯,还请息怒——”

又见剑光当空一闪,元无雨身如青电,奄然现身,一手横持凶兵,一手提包袱似的提着面如死灰的宁逊。

杜洄张了张嘴,几句软话哽在喉头,差点儿咬了舌头。

“宁逊?”

话音未落,眼前蓦地一道黑影压来,那“包袱”已被人随手抛进怀里。

“你看顾他。”

元无雨丢下一句,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向这边,杜洄手忙脚乱地扶起青年沉重身子,见他双眼失神地黏在那翠衫背影之上,眼尾还有些泛红,却不知是否是高天风厉之故。

“怎么气成这样,你又惹他了?”

好容易解开元无雨封死的脉门,杜洄累得手酸,在宁逊耳边小声问。

宁逊不吭声地只顾活动手脚,眉框压得很低,黑沉沉的目光近如凝冻一般,杜洄打量着这番未尝一见的神情,惊奇道。

“……你也生气了?”

宁逊面无表情,将他凑近的脸轻轻推开,下一刻,人已闪身上前,挡在元无雨与徐春名之间。

元无雨抬眼见他,蕴在眉宇间的暴怒已浓烈欲滴,宁逊却毫不打怵,大步上前,径自抬手将雨师按下。

“蜃兽幻障不曾伤人,这一剑足够教训了,剩下的,交给蓬莱处置吧。”

他轻声地,以近乎柔软的口气说。

“你待如何?”

“跟你回去。”

元无雨那从来都如刀剑般直白锐利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身后,半晌冷哼一声,收剑回鞘。

宁逊回头,去扶伏地不起的徐春名,前胸已是鲜血淋漓的蓬莱真人歪在他怀里直不起身,竟还有余裕呵呵一笑,抖开袖子给他看里面毫发无损的花妖精魄。

“回来做什么?坏了我的好戏。”徐春名用含血的嗓子低哑叹道,“也罢……给你一粒种,来年,种得出牡丹。”

八部长老重伤,此事报回,蓬莱震动,然而徐春名设计在前,纵然元无雨出手太不留情,也终究无可厚非。

凌苍几人离开兴州时,是那位清癯如柏的右执律相送,一路无言,唯在相别时叹道。

“芳机此人自来荒唐,还望山主宽宏大量,勿因此事,与蓬莱相疑。”

元无雨余怒未消,还没吭气儿,倒是宁逊在后问。

“芳机真人将如何处置?”

“这……掌门真人已令他速回蓬莱,往后,大抵是长居海外,再不入尘世中来了。”

宁逊闻言不语,心中却想:也好,他总可以自由地种花。

几人登上飞舟,杜洄自觉地去船头驭舟,元无雨领宁逊坐在舱中,憋到这时才没甚好气儿地说。

“你还可怜起他来了?”

宁逊低着头,散乱的额发仍未得闲去束,垂下来遮住了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平静驯顺:“我没有。”

“如此最好,往后你也老老实实呆在空翠山便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擅自离开。”

“好。”

元无雨在棉花包子上撒不出气,又嫌室内太闷,袖子一拂,大步出舱去了。

却未知他掀帘离开后,宁逊默然抬眼,一直攥握着的手掌放在膝上,缓缓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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