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43)
宁逊略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你瞧着年纪不大,那时的事,竟能记得清楚?”
少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我都是修仙之人,怎么还凭外貌断人年纪。”
“哪怕驻颜长生,也未见有这么小便驻下的,”宁逊笑道,“你才多大,十四?十五?”
“多大也记得!”徐春名冲他耳朵大喊,随即却又放缓了口气,“所以我想知道他的姓名,我想……回去,给他立个往生牌,蓬莱是块福地,在此祭上百年,说不准还能聚魂投胎。”
话音落尽时,最后一抔碎屑也洒入海中,宁逊站起身,抖净黑袍,将其抛向空中,袍底风流鼓胀,明亮的月光下,幽然悬起一簇浅碧灵火。
两道目光静默的注视里,它亦无声燃成灰烬,消散入天地来归的温柔海风。
直至最后一点幽光散尽,宁逊才平静地说:“修士自择这条踏出轮回之路,何必将他拉回来。”
倘若木昧还在,想必也要叫一声“不痛快”。
“我有点儿后悔那日没多问问他的事了,不过,大概也能猜个七八——”徐春名道,“其实,我更好奇的人是你。”
“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你不怨我?”
“什么?”
“你约我见面,我却把消息告诉了空翠山主。”
宁逊道:“怨你做什么,此事本与你无干,况且,我们确实曾是师徒,外人不知个中情由,我信你没有恶意。”
“啊,你竟连借口都替我找好了,”徐春名顺坡下驴,“那——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何不与他回去?”
宁逊漆黑眸中月光粼粼,仿佛有些惘然,启口却未多犹豫:“聚散离合,过眼云烟,缘分终有尽时。”
“宁逊,其实我也记得你。那年空翠山主收徒,你以凡人之躯,杀了五只夔兽,有如此惊人的能耐,我以为你很快会如你师父那般扬名,未料你倒是一直低调行事。”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闻他口气又老成起来,宁逊轻笑一声,“不必说得这么客气,我自来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角色。”
“我知道的事可多了。”明月与暗潮之间,少年振臂起身,夜风渐起,他迎风而立,衣袍微微翻涌,蓦然压低的轻悄声音恰能被风流送入宁逊耳中。
“比如,我还知道,你想走,却走不成。”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宁同修,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不久之前,蓬莱接到洞霄真人传信,叫我们好生看顾你。”
“你误会了,我是因犯错自逐于师门,洞霄真人大抵因顾念旧情,才有此一说,我自己很好,不用你们看顾。”
“或许误会的人是你。”徐春名微微一叹。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宁逊仰面望着他,眉头蹙起,心中想的却是——兴州初见,这孩子并非这般性情。
当时见他天真热忱,方才报以信任,怎么此刻言浅意深、老练熟成,竟全似换了张面孔。
“徐同修,那日你将这名帖留我,我以为,你是个有话直说的痛快人。”宁逊摸出木牌把玩在手,淡淡说道。
“我哪句话不痛快?”少年弯下腰,凑近过来诚恳问道,蓬莱道袍本就宽松,此刻他解了护腕,阔袖飘拂,愈发显得身量纤细。
“或许……那时你说的,要禀报执律师叔那一句,就不甚痛快。”宁逊道,“你并不是普通弟子吧。”
“哦?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想来,其实早有端倪。那天夜里,蓬莱去迎接空翠山主的队伍,竟是由你带队——我猜,你至少该与执律长老平起平坐,却不知,是蓬莱八部哪位上人。”
“宁同修,蓬莱八部分掌辖地各岛,兴州是执律的地盘,别家长老可不敢过来插手。”
“如此,白日我在客舟上见的,或许并非真的执律。”
“你是说,我们蓬莱找个假人冒充执律长老?这更是说笑啦,就算我想糊弄你,却哪里糊弄得过空翠山主!”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徐春名瞧着他,轻轻地笑了:“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就也告诉你一个。”
“你想问什么?”
少年拿两个指头鬼鬼祟祟地一对:“你和你师父,是不是——?”
“嗯?”
“没有吗?哎呀,这可真是唐突!罪过罪过,宁同修,当我没问!”
“等等,你说清楚。”
“呃,就是你师父,不是挺关心你的嘛……”
“他……怎么了?”
“堂堂空翠山主,听到你给那魔修做炉鼎,当场变了脸色,罪过罪过,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还以为——”
宁逊哭笑不得道:“我神志清楚,四体健全,哪里像是被炼化的样子,我那朋友这么说,只为在修士中保全我的名声,你怎么也跟着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