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玉+番外(40)

作者:壶中

起初确实不满意,一见就嫌,便干脆不见。好在石头确实省心,刻苦又听话,自个儿躺在池底,嵌满泥土的凹陷中也生出细细青草。

看久了,便渐渐觉得有点儿顺眼,但他记得自己偏爱的下场,每每想到——去瞧瞧他吧?一念却往往伴着另一个姓名而起,便又兀自按下念头,调转脚步改向蓝溪而去。

放弃修仙之路后,当年的无瑕白璧身上转瞬也有了岁月刻痕。

曾被称作“琉璃”的少年到底短寿,未及知天命之龄便病笃在床,这么多年来元无雨为他搜集了不计其数的灵草秘方,却终于无力回天。

青春年华时再美的色相,老去后也逃不过双目浑浊、皱纹丛生。

奄奄一息之际谢动明拉着他的手仍叫“师父”,又说:“这些年来,师父常来看我,却未曾见过师弟呢。”

当年就心思清通的少年聪慧依旧,仍能将他自个儿不愿直面的心思一眼看穿,轻声叮嘱道:“既是无缘长久相伴,师父合该珍重眼前之人。”

元无雨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自来他情丝淡薄,道心之中万物一空——师父曾道那即是天生“仙缘”——故此这时心绪不宁,理应不是目见美人凋零之故。

那是为了什么呢?

他这才察觉,是因谢动明临终唤的一声“师父”,叫他想起了那块小石头。

数十年光阴流过,磐石毫无转移,他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将那个孩子的呼唤当做新的习以为常。

一时间心乱如麻,安葬了谢动明,他才翻看洞霄真人的传信,心魔大多为修士难言之隐,信中为避人眼目,只是简言带过,仅道弟子身犯大错,跪在洞霄峰上请罪,这时已经过去三天。

他心中一惊,匆匆赶回,方知原委。

原来是心魔啊,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他清水明通的灵台之中,什么魔障、苦执,都不过庸人自扰,虽如蚊蝇总是扰人,又能成什么妨碍。

所以,小石头为何不高兴了?

细细想来,竟无端倪。他确实没怎么留意过这弟子的喜好与心情,这时灵机一动,却想起前阵子,拿走风伯时弟子惊慌的模样。

——是想他的佩剑了?

那把风伯剑在打造之时,顾虑到原主弱质,加入了一种罕见的灵铁,令剑重比寻常的剑更轻七斤三两,弟子用不习惯,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只是由于锻材特殊,哪怕以师妹玄妙的铸技,也必须以娑罗江蛟的密鳞冷火熔剑,否则无法轻易改铸。

蛟妖潜于娑罗江底的地隙,百年难得一见,因此他只将此事寄下,总归缺斤短两的剑,弟子也愿当个宝贝天天背着,便就由他去了。

这一年,却正逢百年不遇的暴雨,蛟妖暴动,出江作乱,他想起这回事,恐怕其他人笨手笨脚,亲自带队前去取回密鳞,终能重铸一把合用的风伯。

算算日子,玄妙那边也快将剑铸好,倘若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弟子,总能叫他开心了吧。

站在掌门师兄的洞府中,他心思乱飘,猛然听见师兄说什么“禁闭百年”——

伤了两个弟子,又不曾出人命,留下好生教养便了,哪里用得上这样重罚?他忙开口要护,却见徒儿重重将头叩在地上。

那般肝肠寸断的眼神,此后数次回想,仍叫他困惑而愈觉烦躁不已。

石头胜在安静省心,不比金贵的仙芝玉草,须得时时精心呵护,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方便,但现在一些事情好像发生了变化。

——变得不再那么理所应当。

怪哉。

他略有些不耐地想,但为了回到从前的模样,权且……再花些功夫。

第22章

“所以,你不同我回去?”

此言一出,客舟上顿时鸦雀无声。执律长老轻咳一声,起身道:“山人去后头,看看受伤的弟子……”

“我也去!”

“弟子告退……”

底下排坐的蓬莱弟子登时齐刷刷站起身来,连声告退,片刻功夫,舱室中仅剩元无雨与宁逊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两头。

宁逊低眉,平声道:“我已不是凌苍弟子。”

又是这句,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元无雨愈感烦躁:“就因为我伤了那个魔修?”

“那位前辈……是救我摆脱心魔的恩人,倘若无他,宁逊在下山之日便已死了。他如此形貌,皆因天魔所害,卫道之志、悯人之心,实为我等同道。如今他已为灭魔,身死道消,宁逊只愿全他身后之名,还望勿再以‘魔修’二字折辱于他。”

这闷葫芦弟子终于肯一口气说出许多,只没一句是元无雨爱听的,他真想省去这些啰嗦,将人一把拎回空翠山去,却不欲在蓬莱客舟上发作,只得咬咬牙,咽下一句“蠢货”,耐着性子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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