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72)
言谨望向远处,放松了下疲劳的眼睛,短暂地出神,而后说:“但我还是想试试看。”
周其野仍旧不做评价,只是拿了合同过去,记下制片公司的信息,才开口对她道:“你先回去吧,人我替你约。”
言谨转头过来看他,倒有些意外。
他也看着她,又说:“事情你自己去谈。”
他真的帮了她,但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第二天,大年初二,周其野打电话给言谨,让她去制片公司,说是制片人同意跟她见一面。
时间约在下午,地方言谨不熟,即刻打车赶过去。
制片人见到她,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笑说:“请律师就对了嘛,既然是合同纠纷,那咱们可以上法院解决,动什么手呢?”
言谨当然知道,眼下的情况打官司根本给不了卢茜想要的结果。合同就是这么签的,创作阐述里一句“青春文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这不是法律能够判断的领域。
她便也笑着解释:“没说要上法院,我跟卢茜是朋友,就想来见您一面,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制片人表现得挺无奈,说:“还要怎么解决?我已经找卢茜沟通过许多次了。这片子她拍到现在,无趣的部分太多,节奏把握得也不是很好。我一直在跟她说,真想吃这碗饭,就得有全局式的创作观,得清楚片子的卖点是什么,情绪得带起来。你要知道现在的观众,谁还有时间在电影院里看那些晦涩的东西,发现一度两度的人物弧光啊?可我跟她说我们的想法,她又看不上,还说要是改成那样,就不是她的作品了,名字打在上面丢人。她要真这么想,那就不署名了,我们这方面完全没问题。”
意思不言自明,一个学生导演的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无足轻重。
言谨忍着不适,还是笑着说:“那只是冲动说的话,就不再提了吧。卢茜的想法,其实也就只是把剩下的部分拍完。今天初二,如果能重新开机,她只需要再多四天时间,到春节假期结束的时候杀青。然后她自己粗剪一个版本出来,您看一下再决定能不能用。”
“不是再拍几天的问题,”制片人直接拒绝,“我已经再三跟她说过,男女主之间的戏都拍完了,素材也足够剪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本来根本没必要弄到这样的。她非要继续拍,我没办法拦着,但器材我这里不作支持,片子剪出来我也不会用的。你是她朋友,那就回去劝劝她。挺有才华一个孩子,就是太天真,太自我了,根本不懂市场,也没拿这件事当份工作看。她得明白,拍电影不是拿着投资人的钱让她表达自我的……”
言谨听着他说,心里忽觉寒凉,脸上却仍旧笑着,问:“你们做第二轮融资的时候,就已经调整过整个片子的定位了吧?”
制片人看着她,只是笑了。
言谨知道自己猜对了。
其实,还有个更黑暗的猜想,她不曾说出来。
可能,只是有可能,当时制片方在创投会上签下卢茜的项目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这么做了。《或咫尺或远方》在大会上获得的那个奖,只是他们看中的,准备拿出去再拉投资的一个卖点。
从制片公司所在的那栋小楼出来,已是傍晚了,冬季难得的晴天,阳光尚有余温,梧桐树顶飞着晚霞。言谨独自走在路上,耐过心里那一阵低落,是为卢茜,也是为吴晓菁,以及她自己。有些事,她没办法改变。
一直到进了地铁站,她才缓过神来,避开节日出游的人群,找了个安静些的地方,打电话给周其野,跟他交代了一下谈话的结果。
周其野正开着车,听完她说,答:“你已经尽力了。”
早就料到的局面,但她还是坚持走了这么一遭。他又何尝不懂呢?
而她已经在跟他道谢,说:“周律师,今天的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语气其实并无异样,他听着,心里却忽然有一丝牵痛,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感觉,目光望向前路,竟有瞬间的无措。
“谢什么呢?”他轻轻笑起来,说,“我就牵了个线,事情还是你自己谈的。”
言谨说:“这可是假期啊,耽误你时间了。”
周其野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喜欢跟亲戚吃饭吧?”
她总算笑起来,说:“理解你。”心里想,终于还是跟他一起吐槽亲戚了。
“而且,我从前也有这样的朋友。”周其野又道,明知不该再谈私人的事,但还是说了。
言谨想起去年律所年会上朱丰然调侃他的话,果然又笑了,说:“就是跟他们一起拍了那部毕业作品吗?还挺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