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166)
周其野短暂地闭了闭眼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而后说:“谢谢你告诉我。”
声音很轻,遮掩了其中的沙哑。
一切归根结底,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了。排除万难,Hell or high water,一个不切实际的、根本不该存在于现实中的条款,恰如他们,两个不应该在一起的人谈了一场本来就不应该谈的恋爱。
他们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空调最后一点热气散尽,两个人都开始觉得冷,又都好像找回了说话、动作的力气。
他终于靠过来,朝她伸出手,对她说:“可以吗?”
她点点头,他拥抱她,她靠到他身上,埋头在他颈侧,始终克制着没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知道她在哭,手掌反复抚过她的头发和背脊,在她耳边说:“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任何事,你告诉我。”
她仍旧不发一声,只是点点头,但其实彼此都知道,她不会这么做。
那天晚上,言谨一个人回到虹口那间满是鲜花、波比帕克娃娃和摄像头的公寓。
吴晓菁不在,但给了她门禁密码。她输入,推门进去。中央空调常开,房间里的温度适宜。她脱了衣服淋浴,水开得很热,一点点把自己暖过来,试图赶走那种僵冷的感觉,但取而代之的也只是一种温暖的麻木。她觉得很累,从浴室出来,没开灯,爬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惊醒。
一瞬之隔的梦中,她好像又回到洛杉矶的办公室,周其野乌南路的房子,或者他那辆车上。两个人还在争论,不停地争论,至于争的是什么,醒来就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发出呜呜的声音,不光把自己吵醒,还有睡在旁边的吴晓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晓菁伸手抱住她,说:“没事的,就做了个梦,没事的……”
她却在清醒之后哭起来,呜咽地说:“是真的,不是做梦,我跟他分手了……”
吴晓菁听着,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在黑暗中轻轻拍她的背脊,仍旧说:“没事的,不就分个手,才多大个事……”
待她稍稍平静,又探身去床头柜上摸了自己的手机过来,找出一条微信聊天记录给她看。
屏幕发出的光让言谨眯起眼睛,但还是看清楚了,那是赵悠游的微信头像,短短一句话:我们分开吧。
收到的日期已是半年之前,吴晓菁第二天才回复,一句话发出去,已经是带着红色惊叹号的了。
言谨缓了缓,才问:“你后来去找过他吗?”
吴晓菁摇摇头,轻轻笑了声说:“其实一直就是分开的,也不差这么一句话。”
“就因为不能总见面?”言谨问。
吴晓菁说:“还有别的原因。”
言谨也笑了,黑暗中轻轻的一声:“都是有别的原因的。”
吴晓菁许久没说话,久到言谨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但她却又忽然开口道:“只是有点后悔,还不如不要开始,如果只是做朋友,就不致于到这一步。”
言谨听着,只觉是至理名言。她跟周其野如果只做上司和下属,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第二天,言谨睡到很晚才醒,吴晓菁还在一旁蒙头睡着。
言谨知道多米娜的排练总要午后才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不想吵醒她,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摸出房间,去外面客卫洗漱。而后,又出去买了两个人的早餐,回来坐在开放式厨房里的吧台边上吃。
这套房子里没有书房或者写字台,这个吧台显然派了大用场,从咖啡机,到化妆品,再到纸张文具,占了大半张桌子。
言谨一边吃,一边在购票软件上查回美国的机票能不能改签,不确定什么时候注意到手边的一沓装订起来的 A4 纸。封面折到背后看不见,但页眉上也有标题。也许就是因为那四个字她太过熟悉,从眼前掠过,便不可能再被忽视——“火凤青鸾”,以及正文页面上特别加的水印,是“清羽”的名字。纸张显然已被反复翻阅,还加了铅笔和记号笔划过的印记。
言谨没动,只是坐在那里,一直等到吴晓菁起来,在卧室里手忙脚乱地关手机闹铃,蓬着头出来喝水,问她几点起的,早餐买了些啥,今天打算去哪里?像是隔了很久,才注意到她的异样,而后看到桌上那一沓纸。
并不意外,也没有遮掩,吴晓菁只是静了静,开口说:“这是公司决定的,只有这部戏能给我女主角。”
言谨没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晓菁继续道:“……他们说我不是科班出身,虽然张茉叶那个角色红了,但毕竟不是主角。说我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得让圈子里的人看到我能演主角,作为主角也能扛住剧。还有班底和平台都是很好的,能不能再往上蹦一蹦,就看这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