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137)

作者:陈之遥

周其野这才打断她道:“我那时候去芝加哥,是因为我母亲在那里。”

言谨大大意外,怔了怔,而后大笑。

“很好笑吗?”这下轮到周其野尴尬。

言谨笑了会儿才解释:“你一个人开十天车横跨美国从洛杉矶到芝加哥,我本来还觉得蛮酷的,结果这是什么小蝌蚪找妈妈的剧情?考试成绩不好,你妈妈有没有骂你?”

周其野却又无所谓了,好好地说:“她那个时候也刚毕业,在芝加哥一个小电视台找到个实习工作,做儿童节目。”

言谨听着,倏地想起两人之间曾经的对话,她问过他认识的那些学电影的学生后来都去了哪里,他说过其中之一就是在做儿童节目。

“那个毕作短片!?”她问。

周其野点头,说:“就是她拍的。”

言谨只觉不可思议,又问:“所以你来这里读书的时候,她也在读书?”

周其野却再次点头,说:“她在我出生之后直接考的研究生,九几年三十多岁才出国,先是读本专业的传播学,后来又学过写作和电影,这些年要么在念书,要么就在做各种不同的工作。”

言谨听着,忽然怀疑自己是否越界。如此算起来,周其野的母亲离开时,他不过十多岁而已。但看他说话的态度,又好像根本不当回事了。

“想见见吗?”周其野只是问,以为她一定会拒绝,就像上次在北京他跟她开那个玩笑一样。

但这一次,言谨竟点了头。

那一瞬,她想起纪敏对她说过的往事,八十年代大学里的大龄学生,结过婚的,有孩子的。以及在此地,她现在的同学中间也有四十多岁,甚至头发都白了的,其实不算很新鲜。

但她也总是能在他们身上看到力不从心,未必是因为能力,而是精力,甚至心理上的原因,很少有人真的能无视年龄像年轻时那样拼学习。

她这样想着,却又忍不住代入,这会是怎样一种漫长而自由的人生?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佩服,她忽然很想见一见这个人。

第二天,两人去了距离洛杉矶五十多公里的一个小城克莱蒙特。周其野的母亲最近又换了地方,在那里一间私立大学工作,还是教她本专业的传播学。

言谨本来还有点紧张,后悔自己究竟是怎么想起来要见家长的?

但路上是她开的车,周其野一直在旁边提醒她美国交规的不同之处——这里不能按喇叭,那里不能并线,高速公路上标着的限速是不算数的,你得跟随车流,车速一般都得比限速高一点……

言谨已经在努力习惯,最讨厌人家在她开车的时候指手画脚,说:“你知道吗?我刚拿驾照那会儿,每次开车方向盘上都有三只手,两只是我的,还有一只是我爸的。”

周其野这才闭嘴,忍住不说了。

途径大片橙园和葡萄园,车子开到目的地,他们约在一个餐厅见面。

周其野的母亲已经等在那里,起身微笑,与两人都拥抱了一下,自我介绍叫许易和,让言谨直接叫她名字就好。

言谨当然觉得不妥,听周其野称呼“许老师”,便也跟着这么叫。

那一年,许易和五十六岁,看起来并不比实际年龄年轻,脸上有光洁饱满的部分,但哪怕不笑,眉间眼角也已经有细密的表情纹,甚至就连打扮也远称不上精致,蓝白条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却又有一种奇异的青春的感觉。

席间聊天的气氛也很随便,母子对话甚至有点像朋友之间抬杠。

周其野说:“我讲了你的经历,言谨特别佩服。”

许易和说:“别啊,我最大的成就不过就是几年前拿到一次艾美奖良好儿童节目的……提名。”

而后又聊到那个毕作短片。言谨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周其野桌上那尊关公像的出处。当时剧组里好几个香港学生,搞了个小小的开机仪式,拿道具关公来拜。

许易和问:“你还留着吗?”

周其野答:“当然,那可是妈妈的祝福。”

许易和笑,挡着嘴对言谨说:“他生气呢,一直觉得是我抛弃了他。”

“没有。”周其野也笑,摇摇头。

在言谨看来却更像是说,不提了。

一顿饭吃完,言谨完全没有拘束的感觉,与其说是见家长,更像朋友小聚。

等到出了餐馆,三人走去停车的地方。

临别,许易和再次与言谨拥抱,笑看着她说:“年轻真好啊,可惜每个男人都想要自己的城堡。”

言谨当时并不太明白这后半句话里的意思,只是带着些疑惑道了别。

等到各自上车,分头驶出停车场,周其野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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