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134)
且还不是平常的提问,而是以问到你崩溃为目标的那种,著名的苏格拉底教学法。课堂里有人被问哭,直接跑出教室。也有人装咳嗽不止,出去接水喝,平复一下心情。
传说中,这种提问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检查学生是否完成阅读作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身为律师的一个基本功——皮厚。
言谨庆幸自己工作过几年,倒是没被问哭,也没装过病,但还是不免被打压得怀疑人生。
那段时间,周其野也很忙,两人只是远程联系。
言谨会突然发疯,发微信给他,说:鸡立鹤群啊!怎么都比我聪明,还比我年轻!!!
周其野却回:有点被冒犯了,感觉是在骂我。
言谨笑出来,继续输出:除了上课,还要聚会!还要聊天!非逼着我每天活泼地说 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 and you,好想对遇到的每个人实话实说,Bad morning!Bad day!Bad night!
周其野:哈哈哈哈哈……
言谨:感觉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周其野:你觉得痛苦,但是学到东西了吗?
言谨:突飞猛进。
周其野:那不就行了,别怀疑自己,你已经够年轻,够聪明,够刻苦了。
言谨:听着像老板在讲话。
周其野:好难。
言谨:哈哈哈哈哈……
两人似乎就是这样渐渐磨合着相处的方式。有时候,周其野变得没那么像她的上司和前辈,但总也有一些事,他还是喜欢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从最开始预约宿舍,他就给她指定了一栋楼,并且关照她住宿不要省钱,吃饭不要省钱,买书不要省钱。
言谨起初还稍有叛逆,过后发现竟都是至理名言,在法学院读书,最要紧的就是时间。
洛杉矶很大,校园也很大,她住的那栋楼是最近的,走路去上课也要二十多分钟。她因此买了块滑板,又把这时间缩短了一半。
到了十二月,周其野飞来洛杉矶,在宿舍楼下看见她的时候,她正踩着滑板从图书馆归来。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笑。她意外,却也惊喜,从板上下来,朝他跑过去,一下跳到他身上。
他们亲吻,牵手,她带他去看她的宿舍。虽然已经住了几个月,无奈总是忙,小屋里除了书和笔记本,主打一个家徒四壁。她倒也无所谓,笑说,持续收购二手破烂中。
过后,又跟着他去了他住的酒店,但也仅是一夜而已。
当时已是考试之前的复习周,她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时间,自觉也是有点怠慢了,所幸他也经历过一样的事,应该明白的。
一直等到她考完所有科目,两人才又见面。
他们一起吃着晚饭,她喋喋不休,说每门课都考了些什么,自我感觉如何。
周其野就那么听着她说,她便也只当他过去一周多的时间一直在至呈所驻洛杉矶的办公室工作,没什么特别。
直到吃完饭,他开车带她出去,才知道他在附近租了个公寓。二十分钟车程,在西好莱坞与比佛利山之间,加州的风格,两面大幅的落地窗,一望便知白天阳光遍洒,这时候已经入夜,满目星星点点的灯火。
景色美得惊人,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这座城。而他只是无言,打开一扇门,牵她的手,带她进去。门后面亮起红色安全灯的灯光,是一间小暗室。他在这里安置了一套冲印设备,把他的胶片机也带来了。
两人都还记得当时的约定。他又像过去一样,站在她身后环住她,替她戴上橡胶手套。她却脱开他的手,凭着回忆,重复他教她的步骤。怎么把胶卷从暗盒里引出来,怎么清洁底片,怎么装进底片夹,在放大机里投影,调整旋钮对焦。每做一步,回头看他一眼,他或许微笑点头,或许矫正,直至两人的笑脸在相纸上浮现。再等着相纸慢慢曝光,而后依次放进显影液,停显液,定影液,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摇动,最后用清水漂洗,沥干,整平,挂到绳子上。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忽然问:“有多久了?”
他也看着那张照片,回答:“一百年。”
她笑了,转身过去看着他,想说:你说过会给我所有的时间,但这时间怎么好像有点通货膨胀?
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已经捧住她的脸颊吻她,贴着她的嘴唇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声音很轻,却也近到了极致,她可以感觉到其中每一丝的震颤,直觉要被融化。
那一夜,她在公寓留宿。
大约是复习阶段每天早起形成的生物钟,四点多,天还没亮,她忽然醒来。睁开眼,有一瞬的迷朦,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在些微的光线中看到他的脑袋和赤裸的肩膀,趴在她身边睡着,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她伸手,不曾触碰,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而他似有所感,翻了个身,将她拥入怀中,恰如对她这一问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