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予倏然愣住。

宿九州轻叹口气，语气却很随意：“逻辑链就像一个孩子。它出生后，随着时间流逝，‘年龄’会越来越大。不是说长到某一个点就会停止生长，它永远在成长，永远在变强。你从一级升到了三级，如果你思考不出如何改变自己的因，不再往前走，你会一辈子都是三级用户吗？

“当然不可能。华夏有记载的停留时间最久的三级用户，在这一级别停了整整六年。最后还是逻辑失控，死亡。

“而我的逻辑链，现在已经‘一百岁’，到了大多数人的生命极限。它还想继续‘活’下去，但我们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没有‘路’了。”

……

宿九州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发车，去列车站？”

萧矜予沉默片刻，抬头道：“所以说，宿上校，你现在的情况是，逻辑链想变强，可你不知道该怎么引导它更强，它却还在继续要求‘变强’。于是，它在一点点崩溃，而你没有办法，你找不到路，所以束手无策。”

嚯。

宿九州的表情意味深长。

黑发年轻人的话一针见血，没有留一丝情面。

而事实上，他说的也是事实。

审判之矛之所以崩溃，是因为它的主人找不到升入七级的路。

可全华夏，乃至全世界，都没一个七级用户。七级是海都市逻辑研究所给出的理论等级，连给出定义的研究员都不知道，七级代表着什么，七级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逻辑链想走到七级，但是用户做不到，逻辑链又没法脱离身体，于是，双方一起走向崩溃灭亡。

……

宿九州：“你对每个人都这么不委婉？”

“……我只是也很关心我的生命。”除非死亡，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被逻辑链硬推着，升到四级五级，甚至是六级。到时候，他所要面对的就是宿九州现在的局面。

宿九州笑道：“我肯定死在你前面。”

萧矜予：“……”

谢谢，但他并不想死。

萧矜予：“但是有件事，你没有说。宿上校，逻辑崩溃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把崩溃离体的逻辑因子又抓回去。这粒逻辑因子在被你强行抓回去后，我看见，它在触碰到你的一瞬间，就发生了爆裂。它并没有真的回去，只是炸碎了。它依旧不属于你，而这个爆炸对你而言，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影响。”

观察面前男人的神情，萧矜予：“0.5秒。你整个人，都停了0.5秒。”

“是炸裂了？”

萧矜予轻轻颔首：“是，在碰到你的那一刻。”

“难怪每次把崩溃溢散的逻辑链力量强行摁回来时，我都会感觉逻辑链有短暂的震荡。因为，它炸了？”

“……没错。”

“原来如此。”宿九州无奈地笑了，“但是不能不把它抓回来。”

“为什么？”

“因为如果就放任它这么离开我，离开‘审判之矛’的主体，其他逻辑因子溃散的速度会加快。”

宿九州抬头，看向广袤的天空。他眯起眼，看向西北角的一群野鸟：“就像鸟群，总是成排成列的行动。突然有一只鸟离开后，其他鸟也会想，是否自己也可以走。甚至，有了这只鸟的引领，它们可以学着这只鸟，跟着它一起走。

“走失的那只鸟，就像一个灯塔，给其他迷雾中的野鸟指引方向。所以哪怕每次抓回‘这股力量’的时候我的逻辑链都会像被撞击了一次，但是，不得不把它拿回来。”

***

今天以前，萧矜予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全华夏排名第一的用户，关于对方的逻辑链崩溃事件，进行交谈。

萧矜予早就知道宿九州是六级用户，且004也说过，华夏目前一共只有五个六级用户。

所以他知道，宿九州的排名绝对在A05以前，却没想过，会是A01。

A01，正在崩溃。

这对所有觉醒逻辑链的用户来说，都是一场噩耗。

冬日微冷的寒风吹过，长椅旁，满树梧桐叶发出哗哗声响。

宿九州站起身，他双手插进口袋，思索了半晌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么多事告诉给身旁这个并不算多么熟悉的年轻人。可片刻后，他心中哂笑一声，审判之矛正在崩溃不是什么秘密，大多五级用户都有猜测。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从宿九州面前飘落，他淡淡垂目，正要开口。

身后，萧矜予从长椅上哗啦站起。冷彻的声音在极低的寒温中略微单薄，说的是个问句，却很郑重坚定：“抓回逻辑因子，哪怕它根本回不来，只会爆炸，反伤自己，是因为一旦它离开，逻辑链崩溃的速度反而会更快。”

宿九州转过身：“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