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110)
再也不会有人来见他的时候,从花圃中折上一朵风信花,送给他,说想念他了。
燕执踏入殿内。
殿中的摆设和他上回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冷清清的,大冬天的连个炭盆都没有。
他绕过那蛀了虫的木屏风,看到摹冽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面还放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
他那回来的时候,看到摹冽夜里睡觉的时候抱着这件披风,他知道这披风上大抵是有自己的气味,抑或是抱着睡觉会温暖许多,所以那晚摹冽要将披风还给他的时候,他未曾将这披风拿回来。
摹冽想来是很宝贝这披风的,平日里燕执都不见他用,就只是藏在屋中,晚上会抱着睡。
分明那人才刚离开不久,燕执就有些想念他的味道了。
于是燕执沿着床边坐下,缓缓躺倒,将面庞埋进那只有些破旧,却很整洁,带着一股清新的风信子香味的布枕之中。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燕执干脆便躺在这里睡了。
此处位置偏僻,也无人打扰,这一觉便到了天明,燕执梦到了他同摹冽一起生活在人间的那十年,醒过来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笑,下意识将手臂往旁边探去,想要将人揽进怀里,可是却探了个空。
他睁开双眼,看到屋内的景象,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景花山上的竹屋中,这里是九重天,是贱魔居。
而摹冽已经走了。
第56章 宿命
再不会有人缠着他,笑盈盈地,唤他阿执哥哥了。
那一刻燕执感到了极致的空虚和痛楚,他已经想不起自己因为那人的离开而流过多少眼泪了。
他曾经一度觉得摹冽亏欠他,所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恨他,直到摹冽笑着死在他怀中,他才发现,其实他对于那人的爱,远远胜过了恨,只是他从不愿意承认。
他太胆怯了。
可是摹冽却愿意为了他去死。
离开贱魔居的时候,燕执用神力将殿外那些枯萎的风信花尽数复活了,看到那些花朵随风摆动着,便好像殿内有一个人随时会迎出来唤他阿执哥哥似的。
燕执看着那破旧的殿门,想象着那人听到动静迎出来的样子,笑着道。
“阿冽……”
“阿执哥哥,一定会将你找回来的……”
“你等着我……”
摹冽的魂魄和躯体虽然消散了,但并不是灰飞烟灭了,他应当会坠入轮回。
却不知是会入人道、鬼道,还是牲畜道。
不论他下辈子投胎转世成什么,都是他的阿冽,他要在他坠入轮回的第一时间找到他。
身为帝君,却不是说走便能走的,在下界之前,他必须将一众事物处理完毕才能离开。
燕执从贱魔居出来后,去了御书天宫,路过啻玉宫之时,他看到茸白坐在啻玉宫外的一尊玉龙雕像边哭泣,脚步顿了顿,出现茸白在面前。
“你哭什么?……”
茸白仰起头看见他,当即跪在地上,哭道:“帝君……天后……怎么了?……”
燕执沉默了一瞬,道:“他死了。”
茸白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
“茸白……茸白错了……”
见他如此模样,一个念头突然间出现在脑海当中,燕执看着他,缓缓蹲下身,沙哑道:“你在说什么?……”
“茸白错了……”茸白回过神来,胆怯地望向燕执,无声流泪道。
“是茸白烧毁了文昌星君的肉身……不是天后。”
燕执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险些栽倒在地上,他眼中布满红血丝,扣住茸白的双臂。
“你说什么?……”
燕执扣住他双臂的手十分用力,以至于令茸白痛得脸色惨白,他崩溃地哭道:“昨夜,茸白根本没有见到天后来过……”
“是茸白好奇于文昌星君的样貌,见啻玉宫主殿中的结界消失了,便拿着一柄烛台进入了殿内,谁知竟踩到了床帐,失手打翻了烛台,这才起了火,烧毁了文昌星君的肉身……”
“茸白心中害怕……便栽赃给了天后……茸白以为,天后身居高位,是帝君的结发妻子,即便是犯了错,也不会被处死的,茸白没想到……”
“茸白错了……帝君,您惩罚我吧……”
谎话说出去的那刻,内心的不安并没有消失,在听说天后被帝君杀死的那一瞬,茸白的心理防线瞬间便溃败了。
他只是一头刚化成人形的小兔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说谎也是因为恐惧,他从没想过要置人于死地,他没想到,他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纵使谎言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他不说出真相,或许便不会被揭露,可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那红衣男子的身影,他的良心在火上烹着、烤着、煎熬着,他太害怕,太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