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富家女离婚记(108)
沈亦并没有说什么。他比裴央大两岁,小苏湛四岁,彼时刚去美东读本科。苏湛每个月两千的生活费里,还得省吃俭用地挤三百来汇给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弟弟。
“其实我妈是个挺开明的人,一般不来干涉我。但他长我六岁,又是个穷学生,我妈总觉得他是图个什么。”裴央无奈地笑了,“你比我更了解他,应该知道他是个很要强的人。我爸妈越是看不起他,他越是要处处证明给我看。别人说做理论数学的想要赚钱,还是得去搞金融。于是研二选方向的时候,他明明不感兴趣编程,还是选了好多计算机的课。他说博士毕业还要很多年,不会让我等那么久,赚钱不是什么难事,他也能赚钱。”
裴央说她申请 Y 大是因为苏湛,选数学专业也是因为苏湛。她大一那年冬天,苏湛向她求婚,她傻乎乎地跑去和父母分享这个喜讯,换来的是胥紫英和裴长宇激烈的反对。沈亦推断彼时苏湛和裴家的恩怨不局限于穷小子想娶富家女的错配,而是和裴氏对 Bilt 的收购也扯上了关系。但裴央的叙述里完全没有提到 Bilt,他不确定是她记不起还是不愿谈,于是也没有问。
于是一个毛头小伙带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私奔了,他们打算去拉斯维加斯结婚。“我不敢用父母的副卡,怕他们追过来,身上又没有几个钱。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都幼稚得过分,满心只盼着结婚,再没考虑过结了婚之后该做什么,大概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上学吧。”
裴央禁不住笑开。虽然讲得不怎么有趣味,但沈亦也笑了。
等他们逃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苏湛银行卡里的数字是负的。苏湛揣着身上仅有的三百刀现金,从赌场里赢了五百刀回来,勉强能买上两个指环。
“在那一刻我就后悔了。你大概要说我是嫌他穷,但真的不是那样。我知道他会成功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离了我父母,我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就算嫁给他,就算有天他变得很富有,我依然一无所有。那时候我害怕了,趁他去缴停车费的档口,偷了那八百美金,买机票飞回了纽约。”
雨雾渐重,模糊了窗玻璃,快要淹没她轻轻的声音。沈亦不在这段故事中,但听着她口中叙述的种种,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和故事里那个人那么相似,命运玩笑般地引他们走到相似的境地,而他们注定会做出相似的抉择。
沈亦自有记忆以来,习惯了事事都要和苏湛比一比,不是为了量出个高下,而是为了锚定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他比哥哥更沉默寡言,所以他是个内向的人。他比哥哥更离经叛道,所以他是个很酷的人……
从小到大,苏湛都是更讨人喜欢的那一个。他晓得体谅父母,沈亦只顾自己;他总是乐观开朗,沈亦时常孤僻敏感;他有抱负有追求,沈亦只有少年还未被捶打的锐气。
父亲死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接触生离死别。悲伤恍若一团没有形状的薄雾,只是灰沉沉地挡在眼前,挥之不去。可是苏湛的死在他心里激起了强烈的痛苦,大脑对亲人的离去有了清晰的记忆,像是一种过度的免疫反应,急风骤雨般压向他。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尝试解读父兄的死亡对他意味着什么,试图把那团阴霾的轮廓诉诸言语,但怯于同他人沟通。他宁可装作麻木不仁,偷偷庆幸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所思所想,因为他害怕别人听了之后,不是嘲笑他陷入了某种深刻,就是被迫从忙碌中施舍他一份浅薄的安慰。
从这个话题开始以来,裴央的表情一直算得上平静。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而他只是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可至此,她终究是略有哽咽了。“他死了之后,梅里医生告诉我,要学会把悲伤表达出来,但是我始终学不会。我只能跟她说,以他死的那天为界,我觉得他换了种方式活在我身边,一种很无助、很难过的方式。又或者说,我身体里有一部分和他一起死掉了,真空的地方很无助、很难过。”
第56章 报复
裴央转过身去拿飘窗上的酒杯,但她开司米薄外套宽大的袖口带翻了它,葡萄酒洒在她米白色的外套上,还淌到米白色的地毯上,殷红浸透一片。沈亦去拾酒杯,却见她身体蜷成一团,不受控制地啜泣起来。她抓着袖子去擦脸,酒液和泪水斑驳在脸上。沈亦探过身子搂住她,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早知这样,在萨沃宁我就不该给我妈打电话……我不打电话,我妈就不会来……我妈不来,他也就不会去了……”
沈亦拍着她的后背,反复替她辩解,语气温柔:“那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