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那天的故事(13)

作者:桑文鹤

又或者根本没有月亮,照进屋里一角的只是后街哪家邻居家慷慨的灯光。目力所及之处,她能看到的,只有那张脸。周围其他的一切全都陷在踏踏实实的暗里,恍惚间,她听到有老妇人的咳嗽声从那不详的暗地里传来,那是月亮照不到的地方,那是漆黑一片的地方。困意袭来,可她还不想闭眼,因为她知道这个夜晚会很快过去。等到太阳出来,她们就会各归各位,变成再无交集的两个人。哪怕,她们两个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妈妈的子宫,那座充满暖意和悲情的宫殿,她住过,她也住过,那却是她们目前为止唯一的交集……

第二章 2.

文善真一回来就觉得傅念栀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傅念栀本来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今天的话似乎更少。文善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母亲的脸色,吃晚饭的时候,为了活跃气氛,她故意口气热烈地提起今天出去拍照时的见闻,从遇到了什么有趣的路人,到路边的一只丑萌丑萌的玳瑁猫,甚至是自己看到的一朵形状奇特的云,她都有点小题大做地详细描述一番。傅念栀一直微笑着耐心地听着,但给文善真的反馈往往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嗯,是吗?”“挺好。”“有意思。”

今天晚饭是文善真主动要求做的,借口是自己刚在网上关注了一个教人做家常菜的美食博主。她煮了白米枸杞粥,做了茄汁香菇和素炒三样。与母亲不同,文善真并不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但每次回到母亲身边,她都会自觉地与母亲保持一致的饮食习惯。

晚饭后,文善真收拾了碗筷,清理了厨房。出于安全考虑,民宿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会锁紧大门,住店的客人如果需要在那之后回来,则需要打电话叫人开门。以前林爷爷还在的时候,这项工作一直是林爷爷在做。林爷爷的房间在一楼,是离大门最近的那间卧室。林爷爷走了以后,这间房子一直空着,傅念栀让它保持了原样,定期还会打扫,就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某一天还会回来小住一样。

林爷爷和文善真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傅念栀祖母的养子,傅念栀一直叫他叔叔。林爷爷几乎不怎么说话,据说是小的时候生病吃药烧坏了嗓子。傅念栀对他很亲,他病逝的那年,傅念栀也跟着大病了一场,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提起林爷爷,傅念栀都会掉眼泪。

文善真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对于父亲的事也知道的很少。自然,自己姓文,那父亲一定是姓文的。傅念栀告诉过她,她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有才华,也温柔。她的存在缘于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即使那故事的结尾是他终究还是无法被世俗的家庭牵绊而选择 了离开,傅念栀也没有怪过他。她对文善真说:“有的人生来就是不会安定的,就像风一样,只有自由,才能真正快乐。”她又说:“我很感激他,因为他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礼物。”傅念栀把文善真搂进怀里,“这辈子有了你,我已经不再奢求其他了。”

文善真知道妈妈的心里藏着很多故事,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们母女俩会煮壶花茶,促膝而坐,娓娓畅谈。她并不着急,她知道的已经足够多。虽然表面上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可其实心细如发又善于观察。在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里,她不断从周围人的话语言词眼神间收集碎片,而这些碎片也被她拼凑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悲情的家族故事。

整个故事的起因应该追溯到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候有两家人,一家姓傅,一家姓曾。两家的男主人本是朋友,同时经商,互相帮助。直到有一天,傅家的生意越做越好,而曾家却日渐败落。不知怎么的,曾家的人认为是傅家的人在背后捣乱,搅了他们的买卖。两家正式撕破脸的那天,曾家的男人情绪激动地绑了傅家的儿子,用切水果的刀在小男孩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伤口。千钧一发之际,傅家的男人操起木棍,当头一棒击倒了绑架者。曾家男人当场死亡,傅家小男孩被救了回来。用木棒打死曾家男人的行为后来被认定为正当防卫。从此两家成了世仇。接下来的日子里,傅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而曾家的寡妇带着女儿来傅家闹过几次无果后搬去了外地,两家再无交集。

世上的事,往往说不准。谁能想到十几年后,长大成人的傅家儿子竟然又和曾家的女儿相遇。两人在不知对方家世的情况下相爱。傅家儿子去女方家见家长的时候才发现了对方竟是仇人的女儿。双方家长自然要死要活地反对。两个人没有放弃,据说后来私奔了两次,可都被傅家人追了回来。后来这对苦命鸳鸯的结果自然不好,男方心灰意冷地出走海外,女方更惨,两次私奔被擒后,先后生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被送去傅家抚养,她自己在生小女儿的时候难产离世,原本要送去傅家的小孙女被失去女儿的外婆留下,取名叫曾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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