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72)

作者:钟仅

日子就那么一天混一天地过,好在案件终于慢慢有了点起色。

可惜奶奶没能看见。

那年高考前两周,她退学的一个半月后,奶奶因为忧心过度、外加风霜操劳,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她去世之前都不知道,她宝贝孙女没学上了,整天在外头混日子。

奶奶临终前几天似乎有所感应,拿着攒了好久好久的钱交给林循,让她好好参加高考,用来交大学第一年的学费,还特别违心地跟她说:“你爸的事,都是命。奶奶不急,你也别急。循循,如果有一天奶奶也不在了,以后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可得好好的。”

那笔钱,林循后来用来买了两处祁南县的墓地。

把他们俩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

窗外,干枯的梧桐叶被风卷起。

昼山这个城市,路上不是香樟就是梧桐,种得很满,春夏遮天蔽日、秋冬落满街巷,十几年过去也没什么新意。

林老板躺在床上,眼眶干干的,心里却难得有点堵。

她有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待在这儿干嘛,就像汤欢说的,人赚钱总是有目的的,人吃苦,也都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

可她想要什么呢?

最亲的人都变成了骨灰,埋在千里之外的大山里。

剩她一个,孤魂野鬼般在这座城市里游荡。

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没什么坚持的意义,也没什么彻底放弃的理由。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捱着、吊着罢了。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粗糙的吊顶上,挂着一盏圆圆的灯。

忍不住伸手去触那暖黄色的灯光,暖洋洋、圆润润,像个微型太阳。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

林循没看号码,直接摁了免提:“喂?您找谁。”

“小林,是我。”

林循分辨出电话对面是孙律师的声音,他有两年没跟她联系过了,前两次打电话,都是说赵一舟减刑的事——从有期徒刑十八年,减刑到了十五年,再十三年。

她心里忽然突突地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孙律师叹了口气,迟疑着开口:“赵一舟这几年劳改表现得很好,这次应该会继续减刑。”

林循翻了个身,觉得有种置身事外的不真实感。

片刻后她用力咬了咬下唇,霎那间的疼痛感带来阵阵眩晕。她闭上眼,摁了摁太阳穴,平静地问:“这次减刑到几年?”

“现在还没确定,不出差错的话,应该会减刑到十年……后年就出狱了。”

“嗯,好。”她语气淡得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倒也没忘了礼貌,“谢谢孙律,麻烦您辛苦通知我,我知道了。”

“小林,你……”

孙律没往下说,语气里带着浓酽的悲哀与怜悯。

林循突然忍不住了,她咬牙克制住语气,应付了一句,挂断电话,呜咽着用手背盖住了滚烫的眼睛。

她爸来昼山十年,在荒郊野岭里面暗无天日地埋了七八年,她用自个儿前程拿了见不得光的二十万,奶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病死前都没看到案子终结。

一切的一切。

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减刑。

这个世界大概疯了。

林循下意识狠狠抠着手背上的夜莺纹身,疼痛一阵阵刺激着大脑,直到手机再一次突兀响起来。

她拿起,点开,隔着满眼蒸腾的雾气看过去——

【沈郁】:你今天和汤欢在隔壁说话,抱歉,我听到了。

【沈郁】:你说我跟她不合适,为什么?

林老板忍不住咬了咬曲起的食指关节。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其实在茶水间的时候,她心底的不自在与下意识的反应,并非全然大方无私、为他人着想。

她有隐秘又可耻的私心,也有短暂的想要的东西。

谈不上喜不喜欢。

就像嘴里发苦的时候,面前摆了一块特别甜的糖,自私又贪婪地企图攥在手心里,不想分给别人。

她伸手擦掉满眼的泪,翻了个身盖上被子。

咬了很久、几乎在打颤的牙关松懈下来,两腮因为突兀泄了劲而发酸。

手指代替大脑,在输入框里无法无天地敲着。

【循】:没什么原因,我就是觉得你们不大合适,你觉得合适吗?

没等他回复,她又发了一句。

明明白白的以权谋私,像个一穷二白的杂货店老板,每天守着空荡荡的柜台,闲了饿了就偷点自家店铺的糖吃。

【循】:沈郁,你昨天的作业做了吗,发过来,我帮你听听看,进步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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