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34)
林循反而无所谓:“人受了委屈自然要发泄,何况是这样明摆着的权势倾轧。你下午给睿丽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有别的选择,就不麻烦远山老师了。”
周洲点头,这么处理确实更好,可他又替林循不值:“但他这么想你,你还帮他?要不我去帮你出出气?我们都知道,老大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林循闻言弯了弯嘴角,眼角眉梢都上挑起来,毫不掩饰张扬的漂亮:“我管他怎么想,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起码他有一点没说错,老子就是长得美,红颜祸水、倾国倾城的那种。”
“……”
“……”
众人难以反驳。
但就是,为什么,就这么嚣张呢?
玩笑开罢,工作间里的气氛难免有些低落。
不管怎么说,谁都不愿意成为被瞧不起的一方。
这场闹剧下来,“一只夜莺”不像精美华贵的禽类贵族,反而像个遭人鄙夷的跳梁小丑。
周洲和后期小妹李迟迟都瘪了嘴,无精打采地敲着键盘。
他们都是大学毕业就进了“一只夜莺”。
再摆烂,再摸鱼,再社恐,也都跟着挑剔的林老板和严苛的汤老板一起并肩奋战到现在,摸爬滚打做完了每一部剧,每一行台词,每一轨声音……
从第一部 剧上线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听众,到现在官微有几万粉丝在催更。
虽然至今没有大火,但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踏实向前。
几个年轻人,二十几岁的年纪里,对于事业的一切骄傲和妄想,都在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了。
林循见状,站起身,语气坦然却不卑怯:“就不谈这次的闹剧。专业和名气上,目前我们确实高攀不上人家。但我相信之后不是没有平等合作的机会,只要我们把工作室做好、做大。希望有一天,是我们挑cv,不是cv挑我们。”
汤欢闻言,嘴角挂起来,拍了拍手,掌声里却没了往日的严苛。
“这句话今日最佳,大家已经做得很好了。明天开始,放两周假,奖金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发。”
她说着,声音低下来,伸手过去薅了一把周洲的脑袋:“能和你们共事,我的荣幸。”
周洲忍不住嗷了一声,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她。
李迟迟也讷讷地抿唇笑。
林循跟着弯了眼睛。
汤欢没再加剧这种不常见的煽情氛围,转而又问她。
“林老板,那玉清子的人选怎么办?在预算内,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林循顿住,下意识抠了抠手背上的夜莺纹身。
莺背羽毛边缘因为她长期无意识的动作,褪色了一点点。
这纹身是她大学毕业那年,用兼职多年的积蓄开这家工作室的时候纹的。
当初程孟问过她,为什么要给工作室起这么个名字。
林循那会儿没好意思说。
她小的时候一直很害怕黑暗阴森、潮湿狭窄的环境,也怕各种黑暗中爬行的昆虫。
但那会儿刚来昼山的时候,她和奶奶只能租住在菜市口附近的地下室里。
祖孙俩和从青原翻山越岭带来的三个巨大蛇皮袋,挤在一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
卫生间和厨房是和隔壁共用的。
昼山本就潮湿炎热。
更不用说排水通风很差的地下室。
在这样阴暗又湿润的环境里,老鼠和蟑螂是常客。
细细簌簌的啃咬、攀爬,黑色多足昆虫翅膀嗡鸣。
起初那个月,林循常常睁眼到天亮。
说不惶惑茫然是假的。
这个大城市对她来说,比起青原,更像一个原始又危险的庞大森林。
充满着令人恐惧的未知。
但她通过一中入学考试的那天,回家后,奶奶兴冲冲递给她一个小巧的收音机,以及一副轻飘飘的白色有线耳机。
说是给她的入学礼物。
她那会儿还不会用,随便拨到一个电台。
女主播正在读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她的声音温暖淡然,娓娓道来。
在那个故事里,夜莺在月下彻夜吟唱,任尖刺穿透心脏,用自己的鲜血和躯壳滋养守护了玫瑰。
结局却荒诞,夜莺的付出被弃如敝屣、碾于车轮之下。
那晚上林循沉浸在故事里,没顾上惶恐,只是淡淡想着,如果这世上能有这样一只夜莺愿意守护她。
那她绝不辜负。
后来,林循爱上了各种人声,僻陋出租屋里深埋的巨大空白、刻意忽视的惶惑不安和恐惧,皆因为一副廉价耳机和许多现在听来制作粗糙的有声剧和电台而逐渐沉寂、明静。
再后来,她开了这间工作室,取名叫“一只夜莺”,妄想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产出的声音能如夜莺一般,守护一些像她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