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31)
奶奶飞快地苍老,她开始逼着自己迅速长大,代替他成为家里的支柱。
别的女孩青春期是否诸多浪漫情愫,林循不知道。
她的十几岁,蹬着三轮车骑过昼山长长短短的坡道躲城管、抄着板凳酒瓶应付烧烤摊上酒后闹事的醉汉、满城东奔西走在大街小巷贴发寻人启事……
挣扎着在昼山生存下去,然后,找到他。
色厉内荏也好、外强中干也罢,总之成功地造就了这副他人看来刺头般的性子。
害怕、委屈、少女情愫,统统都无暇。
哪怕是这样。
她好像也没觉得多痛苦。
或许是内心总认为这样的日子终究会过去。
等找到他,一家三口回青原,一切就能回头。
可回不了头了。
十八岁的林循蹲在那山头,咬着牙一次次伸手抹眼睛,心里绝望又负面地想着。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爸爸了。
……
那天认完尸体,林循被警察送回了家。
她在家门口站了很久,看着地下室隔板间亮着的暖灯,手抖得不像话,最终还是没敢敲门。
她不知道怎么跟奶奶说这件事。
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奶奶还答应她今天会早点收摊,给她买个生日蛋糕。
奶奶边收拾出摊的东西,边感叹,希望林循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能三个人一起过。
林循隐约记得,后来她离开了家,浑浑噩噩游晃到大排档要了几瓶啤酒。
喝完之后,醉醺醺地那在附近瞎走,至于其他的……
九年后的林老板回忆起当初,难免沉默了会儿,问道:“……我那天还跟人干架了?我怎么不记得?”
“……”
程孟闻言颇有些无语:“本来觉得那晚对你来说肯定不愿意再回忆,所以我从来没提。没想到你酒品这么差,揍完人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林循没吭声。
程孟于是回忆道:“那天具体经过我也没看到,反正我到那儿的时候,你正抱着电线杆狂吐,沈郁和班主任都在。”
“我只知道,跟你打架的是个中年大叔,胳膊上有条浅浅的口子还在淌血……他说,是你一言不合先动手的。”
林循有点懵:“不仅打架……还是我先动手的?”
程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条街没监控……但你手上确实拎着个破酒瓶,真的怪吓人的。”
“……”
林循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是这种人。
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
但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她不清醒的时候。
她多少有点不自信。
卡了半天,林循努力找到其中逻辑矛盾点:“……那他怎么不报警?”
程孟想了会儿,说道:“我也觉得蛮奇怪的,反正那天乱得很。我到之后没多久,那大叔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也没找我们赔医疗费。”
“……”
这么说来,真是她的问题?
平白无故把个路人揍了一顿,然后,连钱都没给?
林循有点听不下去,捂住了脸。
好半天后,她想起某个细节:“……所以,沈郁在那儿干嘛?帮我干架?”
就他那眼睛,不被揍就不错了。
“不知道,他没说……反正是沈郁打电话通知班主任的。”
林循“哦”了一声,心想,难怪上次沈郁知道她家的情况。
程孟的记忆也相对混乱,那次她在家睡到一半,班主任给她打电话问林循家地址——她来昼山后搬过好几个地方,当初学生记录上的地址已经失效了。
程孟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基本结束了。
她只顾着照顾林循,现在想来,确实忘记问沈少爷为什么会在那儿了。
但是,之后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程孟想到这,没忍住,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你听我说完啦,关键在后面……”
林循听得头皮发麻:“……前面还不够关键吗?”
她到底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啊?
“后来,班主任要送我们回家,怕你走不了路,就让我们三个在网吧楼下的地下停车场等着,她去学校取车。”
“然后,呃……”
程孟停了停,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中间大概有三十几分钟吧,你一直说停车场里很黑,周围都是阿飘,还说自己特别害怕,又哭又闹的……”
因为实在是不符合林老板的人设。
所以这段连程孟都不知道该怎么合理解释。
“……”
林循捂着脸沉默半天,故作淡定道:“哦,那还真是不像我,我怎么可能怕鬼。”
她说是这样说,但隔着电话线,还是免不了心虚。
听到这,她才觉得程孟说的应该是实话。